“实验体S3-Tn-14270肢体切片失去活性……”
“……肢端切片?可14270短期内无法再承受一次活体切片取样……”
好像有人在说话……这是哪里?
云贺眼前渗进一片柔柔的光,从昏沉中寻得一丝清明。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脑子里像是进了一台搅拌机,连浆带脑搅了个稀烂。
钴蓝呢,他记得他们还在中转站里,钴蓝被感染蛙击穿腹部,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了下去,后来……他好像化出了人腿?
旁边突然传来噼啪脆响,像是硬质塑料文件夹跌落到地上的声音,云贺被惊得身体弹动,眼角抽搐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把14270的实验数据发给我。”五感逐渐恢复,云贺分辨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怔愣了两秒,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
太熟悉了,这个声音曾经一次又一次的侵入他的夜里,他借着不知道从哪里透下来的一束光亮,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不是机械义体,是一双小而稚幼的人类小手,云贺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圆润又温热的眼球在指腹下转动,触摸到湿滑角膜的时候,云贺痛的抖了一下,面无表情抹去了因受到刺激而淌出的泪水。
果然,又是这个梦。
云贺叹了口气,扒开悬在自己头顶上的白色影子,抱着双腿靠着柜壁坐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应该在一个衣柜里,脑袋上时不时拂过自己头顶的白色鬼影子,是衣柜里挂着的一排纯白色研究人员专属工作服。
云贺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太好,他有点儿想吐,身体虚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针剂带来的副作用,眼前时不时泛黑,蹦出一大堆白星子。
外面汇报工作似乎告一段落了,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呢?”还是刚才那个女人,云贺听到一点儿摩擦的声音,她关上门之后应该重新坐回了办公桌前,之后是触摸光屏时发出的那种独特的滑动声。
“不知道,或许去什么地方躲起来了吧。”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男性声音本就低沉的缘故,听起来比之前那个女人的声音要显老一些,大约是中年人的样子。
女人不耐地叹气,用文件夹侧面敲着桌面:“跟他说了多少次,不要在研究所里乱跑,他怎么能这么不听话?马上实验就要开始了,他现在跑掉了算怎么一回事?”
女人没等到男人的回复,音调高高扬起,像吞了一只哨子,“已经到时间了他怎么还没有来?他到底是随了谁?完全没有时间观念!”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上次我就说过了,抽血的时候多抽一些备用,是谁拦着我不让多抽,现在实验样本不够了就开始阴阳怪气?心疼他的是谁?”男人一掌拍在桌面上,云贺感觉自己藏身的衣柜都抖动了一下。
“你以为抽血的毫升数是能这么随意就改变的吗?!”女人软底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并没有发出太刺耳的声音,办公椅的万向轮滑动,她站起来后似乎又冷静了。
“……根据他的身高体重和抽血频率来看,一次抽五管是最稳定的,这样他体内的红细胞血小板都能保证在一个稳定的数值内,不会变成实验里不可控的变量。”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验研究,……心疼?请你不要用那么恶心的词汇来描述。”女人说完后应该又重新坐回了办公椅前,云贺听到了敲击键盘的声音。
……接下来的对话云贺已经听腻了,他现在更担心自己入梦之后现实中的身体该怎么办,自己和钴蓝还躺在中转站脏兮兮的水泥地板上,不知道自己之前替他驱毒有没有驱散彻底,制作药品的原材料还在楼梯间,如果伤口出现恶化,他没把握陆有道身为一个普通人类能妥善处理。
二人的讨论声打断了云贺的思绪,残忍地又将他拉回这个已经重复了成百上千次的回忆里。
他记得这个场景大概发生在自己四五岁左右,从他有记忆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带去一个纯白色的房间,会有研究人员在他颈部扎一根管子,抽走一定量的血。
大部分情况下都会抽血,偶尔也让他侧卧在试验台上,让他闻一种立刻就会睡着的气体,等醒来时后背髂骨的位置就会贴着一张纱布,而他也会被疼痛折磨好几天。
云贺低着头抱着腿出神,突然面前光亮变得刺眼,他忍不住抬起手挡了一下眼睛。
根据自己的记忆,幼时的自己大概是因为害怕等会儿的抽血,又冷又困,躲在衣柜里睡着了。这个时候应该是被二人争论声吵醒,发出的动静引起了那两个人的注意。
女人拉开衣柜门,看到蜷缩在衣柜角落里,抱着白色实验服的小孩。“你为什么在这里?”
云贺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