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腿部末端有爪子,能抓住树皮或者凹凸不平的地方。没有缝隙的墙面是不行的。”
云贺点头:“哦。”
钴蓝一向压制自己身为树栖蜘蛛的天性,如今被抓到从人家门口的树上下来,他自己也是头一次。
他八条蛛腿在地上轻轻点点,有点局促的开口:“抱歉云道长,通讯信号全面中断,我没办法联系你。本来想跟以前一样敲门,但这里人多,我怕我会吓到他们。”
钴蓝知道人类并不太容易接受生化种,尤其他这种节肢类的生化种。他平时尽量避免在人类面前出现,唯一表现得不怕他的人只有云贺。
“害,他们只是见得少了所以有点儿害怕,见多了就习惯了。而且我觉得你这样……”云贺比划了一下,“多酷啊。”
钴蓝这下是真的有点儿惊讶了:“你……不怕我?”
“不怕啊,”云贺耸耸肩,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觉得你挺漂亮的。”
说完他就有点后悔,这话有点暧昧了,自己八成是因为太累了,脑子跟嘴对不上账。
他立刻转了个话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钴蓝似乎没听到云贺嘀咕的那句,开始严肃的说起正事:“根据网络上发帖的顺序,截止到今天网络断联前,大概能推测出,这场感染极有可能已经覆盖了整个星球。网上把这场灾难成为赛博感染病。”
“赛博感染病?听起来倒是挺符合。”云贺走到院子里的石头板凳上坐下,示意钴蓝也坐。
钴蓝的蛛腹放在石头凳上,八条腿蜷缩在身体两侧。
原来只是不能坐在地上,是能坐在板凳上啊。
钴蓝继续说:“A区为求自保开启光屏,之后网络通讯全部崩溃。A区的光脑系统已经崩盘,而光屏需要通过光脑进行操控…… ”
“所以A区现在是把自己困死在了那里?你又怎么知道A区封锁到底算不算好事,万一A区还没有被赛博传染病所感染……”
钴蓝平静的近乎于冷漠:“C区人口的经济水平中等,大部分人暂时还有食物,在我来的路上,就已经目睹了数起暴力事件。比C区状况更差的D区和E区呢?”
云贺沉默,钴蓝又补充:“我的队员查到消息,D区已经出现有组织的帮会,开始针对D区进行”大清洗”。”
钴蓝顿了顿,继续说:“他们闯入受伤感染者的家中杀人越货。对外宣称自己帮会是为了将感染者扼杀于源头。这一举动得到了D区居民的一致赞同,不完全统计,目前D区加入各帮会的人数,已经占了D区未感染者中的绝大部分。”
“他们疯了?这种赛博感染病并不是脑死亡就能阻断变异的,或者说被感染者脑死亡才是这种感染病变异的开始。”云贺爆了句粗口,“被感染者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是的,D区现在爆发大规模冲突,基本上都是由感染者和未变异的感染者这两个阵营相互摩擦出的。”钴蓝看着云贺,继续说。
“云道长,你认为目前的情况,赛博城的制度,真的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钴蓝见云贺沉默不语,继续说:“A区虽然封锁了光屏,但其他区域的被感染者还是对A区抱有极大的渴望,他们觉得只要去了A区,在公司的帮助下,不可能有治不好的病。于是他们开始使用各种办法试图”偷渡”进A区。哪怕只有一个感染者进了A区……”钴蓝没继续说下去,转而说:“几天前,泽川第一条上热点的生化狗发疯帖,发帖的ip就在A区。”
云贺猛地抬起头,他感觉自己喉咙有点发哽,盯着钴蓝纯黑色的眼瞳看了几秒,然后叹了一口气,苦笑起来。
“是啊,其实我也知道。但是我在泽川生活了这么多年……”云贺捏了捏眉心:“当它真的在我面前崩坏的时候,我还是存着侥幸心理。万一呢,万一这场感染很快就能结束了呢,万一A区里平安无事,万一明天网络通讯就恢复了呢?”
“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逃避,我在逃避思考物资存储,逃避外出,我甚至……我甚至占卜到了未来的大致走向,而我却没有勇气再往深里问。我骗我自己,只要把熟悉的朋友全部都接到道观,我能守住这个道观,我会让这里成为世外桃源,但是外面的世界真的崩塌的时候,我真的能做到吗?一起真的会好起来么。”
“所以今天看到你来找我,我居然下意识的有些庆幸。”云贺冲着钴蓝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会让我从自我欺骗中清醒过来,我不能再逃避了。”
钴蓝从云贺身上感受到了很浓郁的情绪网,是那种有点潮湿黏腻的,灰紫色的网。凭借这么多年在人类主宰的社会中总结出的经验,钴蓝把它称为悲伤。
钴蓝想了想,轻声说了句:“抱歉。”
云贺朝钴蓝飞快的摆了摆手,他眼眶有点红:“你道什么歉啊,我就是……我就是可能有点,”
云贺话没说完,就抬手按住了眼睛。钴蓝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当秩序崩塌的时候,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钴蓝替云贺梳理着感知网中的悲伤,或许这就是人类,感性和理性相互交织所构成的,坚强又脆弱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