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消失后,秦世英率兵突破京城,直入皇宫,与越祁风她们里应外合,将鸠占鹊巢者尽数捉拿。
即便受伤,两人性命无忧,根基没有受损,便将这结契大典办了下去。当日,国中女子齐聚京城,为灵力所化的光泽润泽,久久盘旋不去的郁气似雪遇雨般消融。有些身具灵根者甚至在这之中显出天赋,与天地灵气感应。
办完结契大典,越祁风与云知晓心有灵犀,皆道希望能先在人间流连一段时间再回宗门。几位长辈与同门徒生虽心忧她们伤势,但也知两人性子,交代了些话、塞许多丹药后才离去。
秦世英这边刚把宫内上下清洗一番,便想到神像一事。她回忆起沈离夏当时的神情,心知修仙者对神明敬畏不亚于凡人,何况是星宿化身,遂赶着宣布——“假神害人,南国镇守神灵依然是陵光神君,从未听过其他什么仙君。”
此令一发,举国上下掀起摔砸神像的热潮。乒乒乓乓声此起彼伏,平日里借上头威势嚣张惯了的男人们亦成过街老鼠,被打得四处逃窜。
皇女本是已疲惫不堪,出去散心时又见众人面上喜气,当下一咬牙驱马回宫,继续处理文书。灯亮到深夜,安神香烧干,改造损毁地处的工匠们都已歇息,少年却还伏在案上。
等万籁俱寂时,一道人影轻手轻脚走入殿内,靠到她身侧。
“哎呀,好刻苦呢。”席梦思声音很轻,无奈地摇头感叹。
案前人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着,甚至底下纸张洇开了一片可疑湿痕。她好心地掐了个决把这些清理掉,又拉过一边羽氅,盖在秦世英身上。做这些时,席梦思无意瞥到案上堆起的文书,有如小山高,竟都是处理完了的。
她低低地笑一声。
“一夜长大了啊,殿下。”
沈离夏消耗过度,没等知道自己被扶到哪,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即便是这样,她也昏得不安稳,梦里全是乔砚深被长□□.穿、身上血痕触目惊心的画面。交手的时间实际也不过一刻,却已经深深印入梦魇。
无数次重复过去,沈离夏已经有些麻木,心知这是神火怨自己没保护好乔砚深,要一遍遍地给她施刑。本该来得快去得快的情绪在此刻被压成饼,怎么也松快不了。
她确实也在愧疚这件事。如果自己修为再高点,神火说不定能将那邪祟直接烧掉,怎还会有后面这些。
哪知最后一次突生变故,她意识模模糊糊,竟看到那女子没被拦住,一枪直直贯穿乔砚深心口,血液刹那间涌流,她身上的温度也消散。沈离夏只觉血液乍然成冰,什么痛啊无力啊都抛到一边,冲上去接住了对方在枪抽走后失去支点倒下的身体。
一丝灵力也没有,储物袋找不到,她只能徒劳地伸手去捂住那血洞,汩汩的鲜红却还是不停冒着。
好冰。
明明平时体温已经偏低,竟然还能更冷。
她几乎绝望地看着乔砚深面色越发苍白,旋即闭起眼,只等人挥枪把自己也了结。
然而周围残忍地蔽去了其他一切事物,只剩两人与细微的流血之声。
为何她们不能也结下生死契?
哪怕是单方面的也好,叫她不能独活。
她不想独活。
手中一轻,沈离夏仓皇地低头,见怀中人也不见,徒劳伸手去抓——
“砰!”
钝痛将少年拉回现实,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沈离夏下意识坐起身,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裹着被子滚到了地板上。
旁边坐在椅子上的人被她惊醒,抄起旁边的苹果,一抹嘴角大叫道:“哪个不长眼的?!”
“......你是不是有病。”
虚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席梦思一低头,这才发现滚下床的沈离夏。对方似乎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双唇微启,有气无力地又说一句:“能不能拉我起来?”
浑身像被车轮反复轧过一样疼痛,每一块骨头都是碎的。
虽然席梦思很想把平日被她怼的都还回去,比如说她现在很像条鱼在吐泡泡,但最终还是没忍心,心想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下苹果后伸手把沈离夏拉起,扶她回床上躺下。
“道友还好么?”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扶了扶墨镜,把苹果拿回来打算削。
半晌,没听到沈离夏的回复,席梦思抬起头,见少年愣愣地睁着眼,困惑道:“怎么了,摔傻了?”
对方没有回嘴,她忽然心里涌起几分不安,伸手在她面前晃晃。似感受到什么,沈离夏微微偏过头来,眨了眨眼。
席梦思与那双金眸对上,终于发觉不对,一下苹果也没拿住,摔在地上发出闷响。
沈离夏似乎是被这声闷响唤回,压下眉,挤出一丝笑,平静道:“能给我拿一根布条来么?”
“道友——”
“多谢你照顾,想必通宵未睡,才会累到打盹。布条拿来后就快去休息吧,席师姐。”
席梦思自知拗不过她,叹了声气,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段白布。沈离夏拿起白布绕自己双眼周围一圈扎好,随后听到对方慢慢远离自己的脚步声。
合上门前,她似乎还不放心,叮嘱一句:“有什么事就叫我。”
沈离夏点点头,听见门被关上,室内又只剩寂静。远处传来鸡鸣声,底下还是冷清一片,应当是找了个远离街道的地方。
一会儿后,她长长地叹了声气,从床上下来,摸索到鞋袜穿上,又掐诀换了身衣服,才慢慢地根据黑暗中的动静走到门边,小心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就像蹒跚学步的孩子般,她走得很慢,手一直扶在墙壁上,良久后才敢放开,转而去抚摸其他各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