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市中人并不多,而热闹不减。
席梦思带着她们于大街小巷间穿行,看见漂亮的布匹、饰物,都停下来看看,偶尔照顾小吃摊生意,不到一时辰,手上已经拿满各种东西。秦世英被她拉到身旁,一会手上被塞一串烤鱼,一会儿又被递一盒冰糖葫芦,饥饿感很快就消去。
少年稍微走远一点,席梦思便会出声叫她,让她小心些。
“别一下没看住就丢了。”
秦世英听着头痛,忿忿不平回嘴:“仙师,我成年很久了。”
“在下离开家门的时候您都还没来到这世上呢。”
席梦思咬一口糖葫芦,亮晶晶的糖被她嚼碎,与酸甜的果汁搭配,丰富滋味绽开在味蕾,仿佛是将夜市斑斓的灯光偷了一瓢淋上面。
她示意秦世英往后看,对方疑惑转头,看见身后两人紧紧牵住的手,不禁狐疑地眯起眼,似想起什么,忍不住问道:“她们是话本子里那种关系吗?”
“啊?”席梦思正要咬糖葫芦的嘴停住,浮夸地张成圆形,“什么关系?”
“就是……师姐与师妹……”
她觉得这么说不对劲,费力思考一番,努力概括话本子里的精彩剧情。
“那种能为了对方牺牲自己的师姐师妹……”
一边说,秦世英一边偷偷瞟乔砚深,忽然感到她身上似有变化,不由得视线停得久了些。那身淡雅的白衣被灯光染得柔和,大片暖色斑斓地泼在其上,乌发亦被波及,泛起明亮的红褐色光晕,徘徊于发丝间,将几缕描为纤细的金丝。
素来平静的眉眼此刻笑意盈盈,不同于被礼仪约束的笑容,比起供人观赏,更像是发自内心,从而弧度也比平日自然、张扬,不加掩饰地流露偏爱。
就好像手中牵着的并非旁边人的小指,而是一条让她切实感觉到人间冷暖与实感的线,能短暂从所谓仙途剑意这类东西中脱离,安心地回归到平静的生活里去。
并不代表哪方更好,仅仅是长久以来过着一种生活,不免会需要另一种新意来解闷。
忽然,微凉的感觉贴上自己额头,轻轻敲了两下,女人含笑的声音传入耳中:“别看了,要被发现了。”
秦世英眨了眨眼,摸过额头,总觉得这群修仙的一个比一个手冷,除了沈离夏,但她也冷,冷在眼底的杀气,比她这个十年来驰骋于雪原上的人还重。
席梦思敲过她脑袋后,继续悠哉往前走,另一只手捏着刚买的蜜饯,又给秦世英嘴边递了块,“吃吧,零嘴垫不了肚子,好在前面有卖烧饼的,味道不错,我们去尝尝。”
秦世英张嘴咬住蜜饯,又听她说道:“我也不知她们两人关系如何,但我希望最好不要是会为对方牺牲自己。”
蜜饯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含着淡淡的果香。
“多数时候,对方无法承受这份牺牲。况且又怎知牺牲是否有意义?大义凛然的死就一定比苟且偷生高尚么?”
仿佛意有所指,她眯着眼看向秦世英,叫少年心虚低头。
“好啦,在下没有含沙射影之意,只是觉着,比起牺牲呢,倒不如叫逼自己要做出牺牲的选择的东西去死。”她语气轻快,“殿下,您不觉得,到这情况了,该死的往往另有其人么?”
“该死的另有其人……”
走到烧饼摊前,席梦思提高声音问那两人要不要吃,得到否定回答后便伸两根手指。这回她倒没问秦世英敲竹杠,爽快付了钱。
秦世英看着摊主揉面、抹酥油上去,把面团摊好在炉上烘烤,两面撒上芝麻。
香气乍然飘起,厚重温暖,几乎让人以为自己正缩在熊熊燃烧的炉火边,分明尚有汗水,却像夏去冬来,气味把季节调换,让她觉得很是神奇。在这里的感觉不同于雪原,一路上颇有不适应,这一刻却因这温暖的气息有了归属感,一路上见过的女人们的笑容、眼前这双有劲而宽大的揉着面的手,恍然间与雪原上那群披盔戴甲的女兵相重合了一处、两处……许许多多,叫她这个离家已久的人终于明白母亲唤自己回乡的意义。
她要和她们一起推倒建立在此处而腐烂的高楼,修出一方崭新的天下,把原属于她们的南国夺回来。
只有这样,所感受到的一切才会长久,众人才能灿烂。
等烧饼被烤得膨胀,表面油光闪亮时,摊主将其夹起晾于一边,等多的油沥干后再拿过,往中间切一刀,铺一勺辣椒,把满满当当的卤肉塞进去,又刷一层酱料。
夹杂着辛辣气味的浓香弥漫,秦世英看得两眼发亮,油纸袋递到手上时迫不及待地张嘴咬下,甚至让旁边的席梦思听见一声类似小狼崽的嗷呜声。
女人接过烧饼,将黑发别到而后,笑道:“大娘好手艺。”
摊主也回以亲切的笑容:“常来光顾,给你们多加卤肉。”
等离烧饼摊有一段距离后,秦世英忽然抬头,舔了舔油汪汪的嘴唇,正色道:“我想一个人去逛逛,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