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乔砚深将星象详细告知两人后,秦世英并不以此为喜,只是微笑着点头,道:“若真有天道助力,那便愿此行顺利吧。”
她抬眼望向那异常的天幕,红光缓缓散去,如一盏残喘的灯烛,很快消弭。夜空回归漆黑,所有星辰在晦明闪烁后又熄灭,仿佛转瞬间尽数死去,惟有一片宁静。底下水流轻柔,推着船,此夜注定漫长而艰辛。
“原是星空还会指引众生,而非只用于数着解闷。”年轻的皇女将刀解下放于旁边,“雪原上的星星比此处要多好多,我还为它们命名,叫大明、小白……”
“你可千万别养宠物,不然它名字肯定很糟。”沈离夏幽幽道。
秦世英对此只是一笑,不置可否。雪原寒风呼啸,黑夜绵长,开阔的地势下漫天星空如海,相较地上白茫一片,时常叫人分不清何处为天上、何处是人间。她在来的路上对酷暑颇为陌生,一次因不适应而病倒,梦中含混地呢喃,说自己不要回去做皇女、不要统治国家,只想同骑兵队的姨娘姊妹们留于雪原之上。可如今她们已跟着自己来此处,她不可不做,不能再胆怯,亦绝不该后悔。
她又伸手去摸衣内那被揉得皱而粗糙的信件——是母亲寄给她的,她因此被唤回。国内女子因政权更迭处于水深火热境况,长期的信仰也被取代。
而更糟糕的……
秦世英见乔砚深看过来,不留痕迹地将手收至边沿,拉紧羽氅,装作是因夜间降温而不耐寒意的样子。
乔砚深收回视线,转而向沈离夏传念:“同我坐近一些。”
少年知她意图,挪了些距离,同乔砚深面对而坐。两人心照不宣,双手牵紧、十指交缠,光泽微弱流动。而江水底下,亦有灵力流淌,时刻监测四下动静。
秦世英见她们开始修炼,便又摸出话本子翻。这仙门的风流韵事倒是颇引人入胜,至此已到两人确定心意却又因诸多世事无常分开,小师妹反成正派人士为天下牺牲,师姐堕魔只求聚拢灵魂使师妹得以回归人世。她看得人鼻间酸楚,一句话映入眼帘,是师姐拔剑自刎,言师尊如母,自己多年受教,今朝却叛逆师门,当削骨肉还母。
一剑接一剑,寒意钻心剜骨,魔气出体。师姐拿不住剑,血与泪同流:
“我来寻你了……免得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秦世英抿起嘴唇,转头看向撑船的女人,终究没忍住小声问道:“阿姐,人的灵魂,要是被打散了会怎么样?”
对方沉默一阵,似在思忖,随后回答:“流浪在世间,迷茫孤苦,直至完全消散。”
那真是很寂寞……
她合上话本,闭起双目,不再言语。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一行人比预想的要早到城关,叫秦世英手忙脚乱,在乔砚深的帮忙下匆匆易好容,又买一顶斗笠带上,宛如一介江湖侠客。女兵送她来此处后便在水域附近守候,以便接应与传递消息。
三人将武器藏起,又做一番伪装,尽量弄成低调风格。
然而即便如此也未避过麻烦,刚到城门处,几位守卫便围上。他们见眼前几位来人皆为女子,顿时没有那股严肃的模样,嬉笑道:“几位姑娘,实在抱歉,最近封城啦,下次再来吧。”
其中一人更是轻佻道:“不过若是城内人的家眷,倒是可以放行。几位小娘子看着面生——”
他话未说完,一股灼热气浪袭来,顷刻间便见血封喉,只剩嗬嗬怪声。这怪声也很快被掐灭,因皮肉不再涌血,而是被烧得焦糊,血无法涌流而出,叫守卫面色铁青,最后无力地倒在地上。
沈离夏收剑掐诀,尸体上燃起熊熊大火。她又拿出符篆,以阵术封住流散气味,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人渐渐成为漆黑一团。焦糊气味熏得旁边三人咳嗽不止,一时连跑也忘记,干呕起来。
她视线转过,刚要将那几人一起解决,却被乔砚深轻轻拽住袖子。
“我来。”白衣的女子在她耳边轻声说过后,将剑唤出,并未使其出鞘,而是连带着剑鞘一同,手上力气不留,将那三人砸晕过去。
随后,秦世英不知从哪找出一捆麻绳,结结实实将这些守卫捆成一堆,丢到城关死角。绑完她似嫌脏了手,还去江水旁反复洗了几道。
沈离夏猜不透乔砚深意图,走到她身边问道:“学姐是要溺死他们?”
乔砚深摇头,“不,就放在这吧。杀了守卫,恐怕要引起城中人高度警惕,届时不好收场。我会抹了他们记忆。”
“可是这些人身上……”
沈离夏识海中忽然响起一道传念之音:“我知道有魔气。稍后你引火,毁尸灭迹。”
她一下了然——这是说给秦世英听的。
少年放慢脚步,等两人离远些后又丢一张符篆,无声息地点起火,让那几人淹没在明亮火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