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声音,岑意倾的脚步一顿。
女人快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迫使她转过来,“我注意你们很久了,跟着我干什么?”
力气太大,岑意倾一个趔趄,差点朝前栽倒。
她抓住宋祈的衣服,勉强维持好平衡。
四目相对,她摘下口罩和帽子,把整张脸都暴露在女人面前。
对面的人愣了一会儿,花了很长时间才认出她,喃喃道:“盛意倾......”
她甚至不愿意承认她原本该姓岑。
岑意倾即将出口的“妈妈”在嗓子里卡住,她叫不出口。
张了张嘴,她叫她:“岑瑶。”
“你怎么来了?”岑瑶的语气恢复到先前的冷漠,甚至带着几分攻击性。
岑意倾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刚在甫扬周边录完节目,顺道来看看。”
她刚说完,岑瑶便急着对她道:
“我希望你不要来打扰我。”
“我知道。”她自嘲地笑笑,“你把我扔给尤婧、扔给盛从明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我都记得。”
《见岸》杀青后,十三岁的岑意倾在祝予安的极力推荐下,签约了当时国内头部的娱乐公司,由尤婧接管。
彼时的岑瑶忙着相亲,把她扔给尤婧全权负责。
后来《见岸》获奖,盛从明时隔多年再次联系上岑瑶,提出要带走这个除了血缘之外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儿。
岑瑶大喜过望,都不用盛从明多劝,便将岑意倾带去了明京。
岑意倾从小就很听话。她一直以为只要把每件事都做好,岑瑶就会喜欢她。
所以她得小红花,拿奖状,考第一,这一切扔进水里尚且都还能听个响,可是落到岑瑶这里,就什么也不是了。
“不要来打扰我。”她一直这样说。
岑意倾也确实没有打扰过她,回到盛家后,她们彻底断了联系。
直到几年前,岑瑶远赴明京,委托尤婧联系上了她。
那时她刚和宋祈结婚不久,每天被盛家的事惹得心烦,新戏的票房也不怎么理想。
但听说岑瑶想见她,岑意倾还是高高兴兴地赴约了,还亲自准备好了礼物。
她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妈妈”,岑瑶便开口了:
“我女儿生病了,所以我......”
岑意倾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无心听完岑瑶之后的那一长串话,等她说完,抿了抿唇道:
“你女儿结婚了。”
岑瑶竟然反应了将近一分钟,才明白她口中的“女儿”是指谁。
“是吗?恭喜。”岑瑶连演都懒得演一下,马上又拐回正题,
“我女儿要做手术,需要很多钱,家里房子都卖了,欠了一身债。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
岑意倾觉得自己的心小死了片刻,她一下一下地掐着自己的手心,问她:
“如果我不给你钱......”
“我养了你很多年。”岑瑶把她的话堵回去。
岑意倾没再说话,两人在咖啡厅里坐了很久,最后她默默拿起手机,转了一笔可观的数字到岑瑶的户头。
“还清了吗?”她问。
岑瑶就这这串数字数了好几遍,下一秒便拎着包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先走了,还要快点回甫扬照顾维维。”
她头也不回,“谢谢”两个字溶解在空气里,落到岑意倾耳中已经变成了嘲讽。
岑瑶不是不爱自己的小孩,只是不爱她罢了。
即便她自小就事事争先,从没有让岑瑶操过心,但岑瑶还是最爱这个让自己散尽家财治病、只能考上她曾不屑一顾的学校的维维。
岑意倾的眼睛有些干涩,被风吹得不住地眨,她看着小区大门的方向,“你女儿长得不像你。”
岑瑶脑内的警报拉响,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对我女儿做什么?”
她苦笑,“我也是你女儿啊。”
岑瑶不说话,用沉默表达对这话的否认。
“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走了。”
她觉得自己像条落水狗,却还要维持所谓的体面,绷住面上的表情,假装若无其事地拉过宋祈的手。
“盛意倾!”
走出两步,岑瑶突然大喊她的名字。
岑意倾回头,心里有莫名的期待被点燃,正抑制不住地沸腾着。
她看着岑瑶牵扯开的嘴型,等待她说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句再见。
“你不要再回来了好吗?”岑瑶的话语近乎乞求,那双和她如此相似的眼睛里藏着悲怆,
“我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生活,你不要再来了。”
她说完,快步小跑进小区门口的超市。先前她答应了维维,要买她爱吃的零食。
岑意倾抬头,橙红色的夕阳已经浸染了整片天空,倾轧而下,笼得她喘不过气。
她以为过去十几年,她成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就不会再害怕这些尘封的记忆。
但上午在医院对面没有流下来的眼泪,在这时又聚集到眼眶,争先恐后地跌落。
她慌张地伸手拂去,却被宋祈紧紧抱住。
脸蹭着他的衣服,视线也被遮盖,他像一个小小的安全屋,替她隔绝这片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