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机开启的通道终有关闭之时,两人在不欢而散的僵持中走出同一个门,走上同一条路,即便他们之间没有眼神交流也不进行言语沟通,依旧无法避免暂时同行的宿命。
尴尬延续到了下一轮游戏,下一间屋。一间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空旷仓库,由一道巨型的窗帘将完整的空间隔成两个不同的区域,分别挂上了等候区与测试区两块亮灯的指示牌。
于声踏足等候区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墙壁的友情提示,三面皆是巨幅海报与通知,每一张海报上都画着一对眼睛,有的画着无比清澈如出生婴儿般的清亮瞳孔,有的画着疲惫泛黄略带血丝的眼球,也有的画着病变后变形、异色的类球体。文字部分则是写着保护视力的注意事项、用眼卫生指南、眼科疾病自查手段、眼科疾病描述、眼科手术流程等等。不光如此,墙面高高低低的犄角旮旯还错落无序的插入了杂七杂八的广告,内容涵盖眼药水、护眼贴、眼罩、隐形眼镜、近视眼手术等,用词与构图更是五花八门,有全篇严谨描述技术成果的,有单纯堆砌证书的,有神化主刀医师的,有联动二次元IP的,有找明星代言的……
塞勒斯驻足自己代言的隐形眼镜海报前,沉醉于自己帅气忧郁的形象,一句一句耐心地点评着摄影师与美工的水平。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才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撇了来人一眼,这一眼就给他看愣了,紧张兮兮地一边张望一边没礼貌地发问,“你怎么变残废了?”
他大惊失色快步走来,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于声,最后目光死死盯着于声自己折断的右手,看向同行却安然无恙的灰,问,“你们遇到怪了?”
灰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海报墙上逡巡,最终,他捡了一面内容与配色还算是单调的海报,背往上一靠,自此一言不发,不搭理人。
塞勒斯只得问于声,“他怎么了,吓懵了?”
于声没有接话。
一番折腾过后,鲜明的痛觉暂时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杀意,他已逐渐恢复对身体的掌控。这番波折让他甚至对灰生出一丝感激,若非对方贸然而越界的怪异举动,自己也不会发现:原来疼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压制杀意。
是好事。
此时此刻,就连先前令人恼火的头痛也变得温和讨喜起来,仿佛这份无法回避的痛苦正在无形之中协助自己抵御不受控的病症。
塞勒斯可是个不能容忍被人无视的“大明星”,如今碰了两回钉子,不由提高了一点音量,“喂你怎么了?你也吓懵了?”
不摊牌不暴露病症根本说不清楚,于声索性敷衍回了句,“算是吧。”
“我开玩笑的,你们真的都吓懵了,被什么东西?说来听听?”塞勒斯说完就摇头,“不了不了,还是别说了,我也怕呢。”
把手术刀舞得出神入化,不是一般人,这都给搞残废,那得是多恐怖的场景,多危险的怪物?
“不对不对,你还是说来听听吧?方便我以后看见了绕着走。”
于声:“……”
我是没被吓到,倒是他……大概是被我吓到了。
他不露声色地睨了灰一眼。
自己没有与灰搭话,不是在气对方突然掏出藏品手铐限制了他的行动,而是挣脱手铐后不知该如何应对。
起初,他只是不理解灰在明知自己是杀人魔且有能力动手的前提下做出的选择。
因为,这对灰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后来,他震惊于灰的反应,对方自始至终没有崩塌过的表情,唯独在自己折断手腕时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那一个瞬间,灰表现得太像个活人了。
会被触动,会觉得动摇,会感到无措与无助……还有,任谁都能一眼看穿的痛心。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无措的反而成了自己。
一丝后悔爬上心头,不是后悔自己出于保护对方的目的强行切断绑定,而是后悔自己使用的方式过于极端。或许对方真的是出于好意,或许自己该想出更委婉的方式摆脱绑定。
然而事已至此,他没有回头路可走,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在逗人开心这件事情上,如今的他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亲身经验。
于声于是把注意力强行拽了回来。
到处都没有焦皓晟的身影,填了姓名的黄家宝不在,与他发生争执的女子不在,那对姓程的父子也不在。这里除了他、灰、塞勒斯三人,只多了两个坐在地上的陌生青年,一个头发留得偏长,人长得斯斯文文,低头在巴掌大的记事本上用铅笔不停地写写画画,另一个则像是小脑有疾无法协调动作,从刚才起就神经质地双手颤抖不停哆嗦,头垂得极低,看不清面目。
“其他人呢?”于声问。
“没其他人了,我猜可能是去了别的房间测视力?这里就我们几个。”说着他大力拍了拍低头涂鸦的青年人的肩膀,把人拍得弯下了腰,“这两人大概社恐,挺老实的,就是不搭理我。”
塞勒斯,“还是说说你们吧,到底遇上的是什么样的怪?快说来听听?连你们都没能全身而退吗?”
于声置若罔闻,回头看向消失的门,一丝不安掠上心头。
到处都没有看见洗衣粉的影子,严露曦没有跟上来?亦或只是没有借助洗衣粉现身?
这不应该。
最后离开接待处般的训练室时,屋子里就只剩下他和灰二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