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声思考时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早已过时的铅笔,老掉牙的漆面已经泛黄褪色,细长的笔杆在他指尖来回旋转,沿着分明的指骨上下翻转。蓦地,他拇指压笔,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时间有问题。
他不会记错,与灰的初次见面是一次偶然的意外。他当时误打误撞发现了玫瑰山庄的折叠空间,从而邂逅了空间内那只傻乎乎连路都走不稳的小灰猫。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走了大运,触发了开发者留下的彩蛋,这才撞上了人生中的惊喜。
如今看来,是他颠倒了因果。
于声曾以为,他误入折叠空间在先,与灰的接触在后。
然而藏品的使用日志却透露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当日,他之所以能“误入”折叠空间,前提条件是:当时的他已经享有“折叠空间”的藏品权限。他不是误打误撞闯入折叠空间,而是因为具备了权限,顺理成章踏入了被准许进入的空间。然后,发现了藏身其中的灰。
自己会在那一日,那一刻,于玫瑰山庄的走廊遭遇灰,或许是一场意外。但他能够打开折叠空间的这一事实,却是在偶然的连环触发之前,已然经过授权的必然。
这说明什么?
说明灰在他于声自以为的“初次见面”前,就已经认识他锁定他,并且在两人没有过任何交流互不相识的情况下,单方面向他同步分享了“折叠空间”这一权限。
说慷慨,那都是糟蹋了某人的心意。恐怕必须用上“无私”如此程度的词汇,才足以形容这份礼物的弥足珍贵。
然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即便人分善恶,情义无价,凡事也总有个理由,为利、为情或为义。当年灰与于声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为何会没来由的单方面默默付出?
除非……那根本就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至少从灰的行为来看,最合理的推断应当是:灰一早就知道于声的存在,对于声有一定程度的认识,且在此基础之上抱有某种暂不明朗的目的。
无论他的初衷究竟为何,现在的于声更愿意相信,灰大概率从来都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但依旧别有用心。
如此看来,想查清楚灰当前遇到的难题,如果从他本人身上找不到突破口,不如从自己身上入手。或许可以通过复盘自己的人生轨迹,从中寻找灰出现过的蛛丝马迹。
于声于是重新拿起装订的资料集,埋头翻找。
不等他埋首资料追忆往昔,手机电话铃突兀地响起,一首急促而欢快的舞曲在空荡荡的屋内回响。乐声悦耳动听,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烂漫童趣,像是游乐园旋转木马启动时常常播放的旋律。
于声所在的房间陈设单调,一目了然。既没有电话,也没有安装任何可用来与外界通讯的设备,这是一个与外界暂时隔绝的地方。于声在来之前,故意把所有随身电子设备都留在了车上,避免他人通过电子设备追踪他的行迹。此时,他望向书桌上的显示屏,透过车内安装的监控看了一眼放大的来电显示——电话是自己的主治医生打来的。
想必是找他确认下回去医院就诊的时间吧?
医院,总给人忙碌的印象,挥之不散的消毒水味更是独一份的特色。于声是医院的常客,自然熟悉医院的味道,但他日常拜访的诊室却与其他诊室十分不同。里面没有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有的是香熏的淡雅芬芳与绿植鲜花等美妙装饰,有的是柔软舒适的沙发座椅,恰到好处的明媚光线……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让就诊的病人卸下防备,吐露心声。
于声揉了揉鼻梁,回想起与灰的“第二次”见面,恰是在一座医院。只不过他去的既不是时常拜访的心理诊室,也不是传统看病就医的医院,而是一场以病院为背景的劣质恐怖悬疑游戏。
……
3年零8个月前。
钝痛,刺痛,交杂的痛感反复刺激着于声的大脑,他在连绵不绝的头疼中猝然睁眼,视线一瞬有些模糊。
他首先感知到的是一股熟悉的血腥味,并不浓烈,却挥之不去。眨眼的功夫,眼睫上的水滴顺着他长长的睫毛滑落脸颊,流下一道粘腻的水痕。
这种感觉,不是水……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