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后,一颗荧荧惑星时隐时现,它显现时赤红闪烁,像星辰陨灭前最炽烈的燃烧,火光的灰烬印在灰通透的眼底,给他冷灰色的瞳孔打上一抹流淌的炫光,那灼眼的绛红之色仿佛沿着他的眼睫留下了一条描边,最后收入眼尾,像是妙笔勾画出的绯色眼线。
一眨眼,就散了。
于声三步两回头,几乎是立刻就发现灰落于人后,接着就是发呆望天杵在原地不走了。
灰发呆望天,游戏必出乱子。于声也仰头望天,见乌云已遮盖住所有,只黑漆漆一片混沌。
他当即转身朝着灰走去,劈头就问:“怎么不走了?”
灰缓缓收回视线,调皮地冲于声眨眨眼:“你跟我做朋友我就走。”
于声不吃这一套:“我可以打晕了你扛走。”
“三年不见,你还是这么野蛮。”灰叹气,却依旧给出好评:“但你仍旧是一个好人,我听你的,走就是了。”
还是老样子会关心照顾人,只是不愿意同我做朋友。
于声步伐微乱,“你是个好人”这句熟悉的话,让他觉出一丝不是滋味来。
灰对所有人说话都是以您相称,以前也是这般称呼自己。然而这次见面,他说“你”。他每一次与自己交谈,用的都是“你”。
“怎么不是您了?”于声没有回头,维持步调不变,没头没脑地问出了口,像是问话,也像是自言自语。
灰笑笑,坦然回话:“因为你不一样。”
在我的心里。
“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都说滴水可以穿石。灰的一句话,如同那一滴柔软无害的水滴,落在坚冰之上,顷刻间碎成一朵水花,而坚冰已然裂开豁口。
“……”
于声没有接话也没有追问,而是无意中加快了脚步。
如果他是个恋爱脑,他会忍不住想把人按在地上亲。
但他是吗?
疾风骤雨如约而至,冷水浇头使人清醒。于声深吸一口湿寒的空气,大脑迅速冷静。不多时,两人一声不吭追上先行一步的唐允鸣,被越星迎着进了屋。
越星不忘给人打预防针:“老大,这些人原本好端端的,不知怎得就乱了,他们是……”她窥了一眼灰的脸色,说:“是你朋友带来的人,我没敢轻举妄动。”
这些NPC明显是看灰的脸色行事,他们如今出了问题也不知道与这位灰先生是否有关,偏偏这位自称灰的人与老大的关系十分微妙。她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该把难题丢给于声自己解决。
听得“朋友”一词,灰眼睛一亮,朝她笑了笑,笑得温文有礼。于声也注意到了灰的小动作,不知出于何种顾虑,他没有否认越星对灰“朋友”的定位。
右脚踏入房间的一瞬,于声登时警觉。
如越星所说,屋内果然气氛异常,在于声看来,屋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像是临时按上了马达的机器,正在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飞快完成手中的工作。
坐在摇椅上的老婆婆那一双布满了皱纹的手,灵活扭转,一拉一扯间完成了一次又一次急速的穿针引线。她咯咯咯地笑着,摇椅发出刺耳的咯吱咯吱声,仿佛被一根绷紧的弦疯狂扯动着不住摇摆,随时有断裂散架的风险。
毛线团越来越小,毛衣逐渐成形。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知晓了仙人掌身上穿的那些奇装异服究竟是打哪儿来的了。
敢情是这位老太太一针一线织出来的?
一门之隔的厨房,传来哒哒哒哒干净利索的顿音,似乎是有人在剁肉,用的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就差把案板切成丝儿了。透过微微开启的门缝,众人看见女人搅汤的手一刻不停,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番茄色的汤汁因此洒了一地。她不为所动,徒手提起一锅又一锅滚热的肉汤,端到桌上。等桌上放满了,再也放不下了,就放地上,床上,总之,能放的地方一处也不放过。
小孩儿也不闲着,她肩负着招待客人的使命,尽职尽责地双手举着勺子,接二连三往莫昊麒嘴里灌。而莫昊麒,屋子里唯一一个正常人,正嗷嗷地叫着:“我吃不下了!”他摸着鼓胀的肚皮,扯着嗓子喊个不停:“我真的吃不下了!!!”
他脸色发青,口齿不清地喊:“我要吐了!快住手,别给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