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说，有不少人跟着应声，甚至不自觉地围了上来。

伊芙淡淡一笑：“这位大哥，这废土上有今天没明天的，所以基地里的所有生意概不赊账。”

被拒绝了的大哥并不沮丧，依旧笑眯眯道：“你看，你这就不会做生意了吧。生意人得灵活，今天大伙都来得急，是特殊情况，你理解理解。以后你在楠木街开店，我们都给你捧场。”

“是啊。”

“一天没吃东西了。”

“就是，你又不是没有。”

起哄声不断，伊芙从前排几人偶尔的交换眼神中判断出，他们之间不一定很熟悉，但一定认识。

这位“带头”大哥的话乍一听似乎句句在人情上，而且一直心平气和地与她商量，挑不出错来。

然而，伊芙不是第一天在复杂环境中讨生活。

且不说在调查队里执行的那些任务，单是她离开营地那天碰上的泼皮老者足以说明废土上的民风彪悍。

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些人一旦迈出基地是一定不会还钱的。

赊账就是扯淡。

带头大哥不仅自己想吃白食，还煽动了一群人造势，给伊芙压力。

以及那句暴露自己不安好心、意图以大欺小的否定句——“你这就不会做生意了吧”，简直言语暴力的经典开端。

伊芙觉得现在遇到这号人也好，早立威早省心。

带头大哥见伊芙只是冷笑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压住她了，一边说：“姑娘，你去忙，这里我们自己动手就行了。”一边把手伸向了烤肠机。

伊芙二话不说，抬腿朝他腰侧猛踢一脚。

“哎哟！”带头大哥猝不及防，万万没想到她力道这么大，脚下不稳，愣是被踹出了一米多远。

“槽！”他面目狰狞地骂着街，刚一侧头就看到黑洞洞的枪口顶着他眉心。

伊芙冷声道：“地方是我提供的，热水是我供应的，冻伤药是我派发的，给重伤患做手术的医生也是我找来的。现在还想白吃白拿，给你脸了是吧。”

枪口之下，无人不慌。

带头大哥这种老油子，更懂得见好就收，马上改了口风：“妹子，是哥哥莽撞了。我这不跟你商量嘛，你不同意就算了。”

伊芙把枪口往前送了送，掷地有声道：“想跟我打交道，就得讲规矩。”

带头大哥怒火中烧，强忍着点了点头。

伊芙这才抬起枪口，转身往回走。

这时，带头大哥目光阴狠地看了眼刚才捧着他起哄的几个人，眉头一皱，怒而暴起，抄起旁边的铁制马扎，朝着伊芙的头就呼了过去，还不忘对旁边人大吼一声：“弄她！”

升米恩，斗米仇。

今天早上，白朗刚提醒过她，这么快就遇到了得寸进尺的人。

伊芙在人前一向警惕着，听到身后布料快速摩擦的窸窣声，当即回头举枪。

对方话说出口的瞬间，枪声已响，子弹正中眉心。

这人在他人生最后一刻时，眼神中充满了愕然和惊恐，高举起的铁制板凳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基地一层大厅，一片肃静。

其他跟着起哄的人全部傻眼。

没人再敢起刺儿。

两台清洁机器人上前，一个抬肩膀，一个抬双腿，把尸体移到正门边，叽叽喳喳地争论两句，最终因都嫌外面太冷，不想冻坏零件而决定不出去，一起配合着嘿咻嘿咻地用力把尸体丟了出去。

另外两台则清理了地上的所有痕迹。

众人顾不上评价机器人们的高效，目光复杂地沉默着。

伊芙刚在他们心中种下的希望，随着枪响，逐渐缠绕上了肃杀和恐惧。

伊芙扫了一眼人群眼中的麻木和一点惊惧，暗忖自己是不是有点着急了？毕竟这些是普通人，接受能力不似训练有素的调查员，也不习惯辩证思考问题。

这时，人群中有一位老者站了起来。

“万姨，您干什么去？”郭言赶忙扯了扯她的衣服下摆，小声说。

万姨朝她笑了笑，坚定地走向了伊芙。

在伊芙看来，她绝对超过70岁了，肩膀有些佝偻，喉咙的肌肉也下垂了，但身体精瘦，腰背挺直，走起路来稳当利落。

她来到烤肠机旁，从口袋里掏出10币，将这张纸币递给伊芙，笑眯眯地说：“我买一根烤肠。”

伊芙略有惊讶。

这位老者的行为也有带头作用，却给大家带来正向的影响。

她的勇气让大厅中的暗流涌动松缓了不少。

“好的。”伊芙接过机器人递来的烤肠，亲手交给她。

老者乐呵呵地送到嘴边，一口咬下去，仿佛能让人听到肠衣爆裂的声音，“嗯！好吃！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个味道。老板，你是自己想出来的配方吗？”

“这是核爆前就有的一种小食。”伊芙如实说道。

老者忍不住感慨道：“核爆前的日子真好啊。真希望能回到从前呀。”

“我没见过以前，但我希望以后能过上传说中的那种生活。”伊芙说。

“哦，有志气！在我活着的时候还能见到就好了。”老者笑道。

她举着烤肠，无视众人的目光，重新坐回到角落中。

“小言，你不嫌弃的话，咱俩一人吃一半吧。老喽，消化不动了。”万姨像小孩子似的低声和郭言商量道。

“我才不信，上次您一个人一顿就吃了3袋营养膏。我想吃我自己买。”郭言哼了一声。

万姨笑了起来，不再退让，开心地吃着她的烤肠。

有人开了头，认可伊芙做法的人也纷纷起身，来买些烤肠或更便宜一点的土豆汤。

一方面，他们是真饿了。另一方面，得了人家的照顾，买点东西捧捧场也应该。

还有人宁愿饿得肚子咕咕响，也舍不得花钱买这么贵的食物，不如等天气暖和点了，多吃几袋营养膏。对此伊芙也非常理解，绝不强求。

她开放基地的初衷本就并非为了眼下的生意，而是为了更远的目标。

有了这段插曲，基地的夜晚过得非常平静。

众人在温暖的室内躲过了最冷的寒潮。

阿黛尔依旧是傍晚时分回了家。田泽如昨天一样留宿在大厅，和他新交的几个小兄弟轮流守夜，维持秩序。

伊芙则十分“心大”地回到地下，似乎并不在乎地面上会出乱子。

实际上，白朗早已修好了所有监控，一切情况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明天才是关键。”白朗提醒道。

“我知道。基地这么舒服，他们不会轻易走的。”

“如果有人提出来缴纳房费，继续留宿呢？”

伊芙摇头道：“不是钱的问题。基地不是避难所，没有这么多资源供应，我也不想成为他们的头领。他们得自己想办法谋生。况且，我还想在一层开餐厅呢。”

白朗这才放心道：“是的。”

伊芙顿了顿问：“早上你提醒我那会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她决定已下，事情也做了，没有任何后悔或试探，单纯好奇白朗的选择。

白朗毫不犹豫道：“组织一些人修缮附近的房屋，提供食物、热水、药品。寒潮之后，接管这栋房屋，和愿意留下的人。这将会是我们在废土上的第一支队伍。”

“唔。”伊芙缓缓点头。

白朗的做法更利于笼络人心、培养势力，但伊芙的思路和他不太一样，她要把希望散出去，而不是把责任背身上。

她大概清楚以后要给白朗安排个什么岗位了。

半晌，叹息道：“太费精力了，简直不亚于做任务。对了，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搭上希尔家族这条线？”

*

北城长松街。

王二凡接到了消息，红着眼睛吼道：“你说什么？我哥死了？！不可能！是不是南城那两个会长设的套儿？楠木街研究所？那是什么地方？槽，不管了，明天叫上所有人，拿着家伙跟我去南城找他们算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跟他们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