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撑开一线眼皮，只见朦胧。

昏沉沉的大脑从思考到传输指令都比平时慢了好几拍，待她吃力地眨了几次眼睛，才意识到眼前是完全陌生的房间。

金属板块焊接框出呈长方体的狭窄空间，边缘能观察到漆层脱落的痕迹，两排简陋的单人座椅椅背焊死在墙上，身体被两条粗糙的长带以叉型按在其中一个座椅上，没有窗户，头顶和脚边长条形的照明灯十分明亮。

黑崎慕试了试，安全带很容易就解了下来，并不是想象中束缚的绳索。

她很快摇醒了身边的樱田希蕾，特殊时期顾不上温柔。

“唔……”女孩缓缓睁开湛蓝色的眼睛，不清醒的思绪还停留在昏迷前一刻，“这里……我们不在树果店吗？”

记忆慢慢复苏，印象中她们走进树果店，入眼是店内有些陈旧的摆设，收银机前贴着自助结账的告示，货筐里满是五颜六色的树果，店门在她们身后合上，一股浓郁的异香扑面而来，还在奇怪哪种树果能散发出这样的气味，接着视野摇晃模糊，暗了下去。

再睁眼，就在了这个铁匣子里。

希蕾环视了一圈，瞪大眼睛：“呱呱泡蛙呢？”

慕朝她摇了摇头，不仅仅是呱呱泡蛙，连她们身上其他精灵球也不见踪影。

她们在树果店里被毫无防备地药晕了，还被搬来了这里，就说明凶手可没有巧合的弄错对象，既然不是巧合，那么引导她们前往树果店的胡说树很难说是完全清白。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却没有说出。与在昆城街巷被野生索罗亚克袭击那次相比，宝可梦在明知训练师要加害他人还能做出完美演技的情况，反而更加冲击“宝可梦做坏事只是被恶人利用”的宝可梦纯洁无辜论，只剩最后那点胡说树并不知情的可能性，保护着她们摇摇欲碎的认知。

随着沉默的到来，空调出风口的响动和隔墙传来的另一种轰鸣声逐渐变得清晰。

“在……飞机上？”慕与希蕾对视一眼，迟疑的话语在说出口时已经在内心有了七八分肯定。

不开阔的空间，依赖空调换气，以及那种轰鸣声，她们并不陌生。不提以前和父母出远门的经历，大约一个月前，柏原枫也曾在百越招待她们旅游加入过这种移动方式——只不过当时待遇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

当她们意识到正处于高空后，站立之处似有若无的震动才被感知。

如果这时候还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未免智商堪忧，但什么人会如此煞费苦心的抓她们这样的没钱没力又没背景的未成年呢？光是商店街那番圈套布置，飞机的租赁或者购置费用已经相当可观，更不用提堪称星耀未成年保护法严罚的威慑力度了，付出与成果根本不匹配。

若是不为她们而来，那能预测的目标便只有呱呱泡蛙了。

闪光宝可梦也分闪得明显的和闪得不明显的，这只闪光呱呱泡蛙属于她们这样普通训练师也能一眼判断出是闪光的范畴，可以说是相当出彩的品级。

但在星耀的土地上，宝可梦活体交易繁盛的只有黑市，或许这也是对方在迷晕她们之后将她们和呱呱泡蛙一起带走的缘故，重刑犯也不在乎多犯一条刑法了，必要时还是很好用的人质。

而一只“上乘的商品”是否就对得起这样的付出，只在文娱作品中听闻过地下市场的少女们也无从判断，不过她们落在如今的境地，比起可能会亏本的那点不合理，怎么自救并且寻回自己的宝可梦们和呱呱泡蛙，才是最要紧的。

两人细致地检查了一圈房间，大门不出预料是紧锁着的，从内部开也要四位数的密码，组合过多，希望渺茫，试了两遍没能一发入魂，怕再输响铃，只能作罢。

作为飞机中的一室，密闭性还是比较有保障的。除了门，开口只剩内循环的空调口，巴掌大小的两排，导流板卡的很死，一根躺平的细竹竿也放不进去。现在看来，一开始的安全带可能还真是为了安全着想，毕竟千米高空，可谓货真价实的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多余再把她俩捆成粽子。

希蕾还不死心地打转，慕坐回了椅子上，计划整理一下思路，看看能否在少得可怜的已知情报中分析总结出对策。

她的发绳没被收走，但里面的发信器已经在白雾森林之后换成了玫久牌工厂新生产的合法产品。这里信号屏蔽，终端消息发不出去，不知道这个新一代能不能把她的实时位置送出去，不过信号源长时间消失，玫久又联系不上她，总会觉察到不对劲。缺陷是玫久不会时不时就要关心她的实时定位，也不知道靠信号器自己报警要多久。而千也和真纪知道她和希蕾外出采买，短时间内很难紧张起来。

被发现失踪的最长可能要三四个小时，而云州是边境州郡，速度快的交通工具这么长时间都足够离境了，这点让人十分不安，只能寄希望于星耀的空中边防不是摆设。

至于苍还有仙子伊布他们，目前所能期待的最好的现状是他们和自己在同一架飞机上，如果不在……

慕盯着金属皮上涂层，纯粹的漆黑唤醒了迷雾深处残留下来的恐惧，负面情绪张开爪牙冲击起看不见的屏障，叫嚣着将要撕碎那层人为筑起的防线——

滋一声电流接通的轻响打断了黑发少女的沉思。

只见方才探查时被她徒手掰开的闭合式电子屏幕亮了起来——现在屏幕很多都用投影替代了，打一照面她们还没认出来——画面先是接触不良似得闪过雪花，随后才稳定成一个白种男人的影像。

“午安，年轻的小小姐们。”黄褐色短发的男人看起来温文尔雅。

正要第三次弯腰检查座椅下方的希蕾被突然出现的影像吓了一跳，蹭蹭两步贴回同伴的身旁，慕也浑身紧绷，像是随时准备跳起来打烂眼前的小型液晶屏。

屏幕里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安抚意味的微笑，一红一蓝一对异色瞳温柔似水，几乎像一位真正的异国绅士：“真抱歉让你们受惊了，以这种粗鲁的方式邀请任何一位女士，都绝非我的本意。对此，我不会推卸责任，如若能有相见之日，一定加倍赔礼，还望海涵。”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是帕斯卡??盖兰，如果小小姐们能称呼我为帕斯卡或者盖兰先生，我会非常高兴。当然，能从小小姐们口中得到任何其他称呼，也都将是我的荣幸。”

“我现在的别称……”这人居然卡壳了一下，虽然没发出不雅的单音，但混在和风细雨般语调里多少有些突兀，“是‘猎人G’，为追寻呱呱泡蛙而来。”

“这只呱呱泡蛙是我们重要的商品，感谢小小姐们将它送回。”

黑发少女骤然攥紧了拳头，男人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我的搭档会在接近边境之时降落，将两位留在星耀境内，之后需要二位在原地等待联盟官方救援，为我们的招待不周再次致歉。至于飞行期间，如果有其他需要……”

“那我们的宝可梦呢！”希蕾焦虑地打断他。

异瞳男人并未产生丝毫不悦，好脾气地笑了笑，“忘记说明这点是我的疏忽。”

居然对她们的提问做出了回应？老旧的电子屏幕和废话一箩筐的言语，不知怎么，让慕下意识地认为这只是一段冗长的录制视频。

“为了避免飞行期间出现我们都不愿看到的意外，两位的宝可梦搭档将在降落之后归还。我虽是宝可梦猎人，但也不愿意从任何一位女士身旁夺走她们的爱宠。”

——如果苍他们回来了，至少还有一战之力，呱呱泡蛙未必不能……

黑崎慕悄悄松了一口气，未曾想扩音器传来的下一句话令她如坠冰窖。

“但是，”

自称帕斯卡??盖兰的男人一直保持着谦逊亲切的微笑，以让人如沐春风的语气诉说出最残忍的要求：

“两位必须各留下一只宝可梦。”

“大绅士终于讲完了？”

驾驶室里，灰发黑人扫了一眼回来的帕斯卡??盖兰。

异瞳男人轻快地点了点头，“还好两位小小姐都没有落泪，不然我的心都要碎了。”

“哦？她们居然没有哭着让你把搭档都还回去？”杰罗姆流露出一丝意外。

“虽然没有哭着说，但还是要求了。”帕斯卡沉重地叹了口气，奇异的异色瞳流露出过分真切到有些虚假的忧伤。

“你答应了？”杰罗姆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捧哏。

“虽然心如刀绞，但还是努力回绝了她们。”帕斯卡像是真的心如刀绞，但仍然坚韧地说：“这是为了她们着想，联盟美化过的世界并不真实，出门在外要保持警惕心，得留点伤疤才会牢记。不是所有犯罪者都像我这样温柔，也有很多像你那样的，我可不能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