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的凉亭本是夏季纳凉用,四处通风,为防蚊虫,四周便围上了竹帘。
此刻雨势过大,雨滴在狂风裹挟下飘入亭内,见状,胡天便把四周的竹帘放了下来,此时倒是可以略略挡雨。
雨势渐渐变缓,符瑞的心情却没有随之平静。
青石桌上小火炉的火烧得很旺,茶壶里的水滚烫地沸腾。
陆衡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推到符瑞跟前,才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倒完后,他才终于开了口:“祸福无门,惟人自招。”
符瑞接过茶,一饮而尽,见陆衡大半天了终于肯开口,语气里带了两分焦急:“你别拽文了,老子最不喜欢你们这些咬文嚼字的酸臭书生,你还是跟以前那样好些。快说说,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符瑞自己跟着父亲在西北军中长大,不到十四岁便上阵杀敌,冲锋陷阵,性子洒脱不羁,不拘绳墨。
他留在建宁城这一个多月,已经深刻见识到了朝中官员话里藏阄,恨不得一句话藏了百八十个心眼的样子。
若战场里是真刀实枪的拼命,那么官场里便处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陆衡抬眸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圣上既要你留下,你便留下。言语间也莫像今日这般,别让人拿到你的把柄。”
年前那侵地案,官商勾结,错综复杂,结果只是死了几个知事,那唯一知道内情的,却还不知被蒋国公藏在何处,太子羽翼这两年被修剪可不少,符家不能再出篓子。
“我怎会在别人面前说,这不是因为你是陆二嘛...”
符瑞回来后,也大概摸清了建宁的水,圣上常年修道,太子被架空,朝廷被以首辅为首的内阁掌控在手中,而首辅又是二皇子的外家,此间形势,太子除了称病示弱,别无他法。
京中各方暗线过多,回城后,他还未曾去拜见太子,如今建宁暗流涌动,二皇子的野心勃勃,私下倒是没少让人来试探他。
见陆衡神色自若,他倒是慢慢也平静下来。刀光剑影都呆过了,难道还怕这些软刀子?
心情平复,他又恢复平日浪荡不羁的模样,将眼前的空杯往前一推,突然嗤笑道:“上月春日宴你也去了?怎么?你陆二终于想成家了?”
难得抓到陆衡的把柄,符瑞小将军抢在陆衡开口前又补了一句:“你可别想赖,因为你去,我家老太君硬是念叨了我大半个时辰。”
符老太君在长公主府见到陆衡后,回去时在前院见到符瑞正满头大汗和手下几个武将比划,气不打一处来,亏她一把年纪还在宴上为他扯谎,父子俱不让她省心。
老太君一气,符小将军便生受了半个多时辰的“教导”。
想到上次小姑娘上次在他面前那副又乖又怂的模样,陆衡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又看到身侧符衡贼兮兮看好戏的表情,他突然不想同他被划为一类人。
于是,随口丢了一句话:“我成不成家,与你何干?”
意思就是:要你多管闲事?
“......”
雨后初霁,天空一碧如洗,竹林映日,风光正好。
胡天原本正默默将竹帘卷起,听完陆衡这句惚,笑意没忍住,被符瑞看了个正着。
符瑞被挤兑,心下不爽,便想着拉胡天入自己阵营:“你说,你家主子不近女色的声名,从西北到建宁,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胡天低头一想,那倒是,公子十二岁便跟着大爷上了战场,到十八岁才从西北回来。军营里的兵那可是荤素不忌,可不管你年轻年老,黄段子照说不误。
西北的姑娘不同于建宁城,那里的姑娘热情奔放,他们公子原本就生了一副好皮囊,若不是太过寡言冷淡,清冷漠然,还不早就被那些姑娘抢了去?
按理说公子那时已通晓人事,却对每一个靠近他的女子不假辞色,后来,不知怎地,竟传出公子不近女色的传闻......
胡天也拿不准了......低着头不想掺和到符小将军的胡闹里......
符瑞见胡天不说话,声音拔高了些“你这胡天,学什么不好,竟学你主子那套鬼什子三缄其口的东西,真是没意思。”
陆衡却不理会他的调侃,见雨停了下来,从座上站了起来,平静道:“雨停了。”
说完,冷冷看了符瑞一眼。
得嘞,讨人嫌了。
符瑞遂而拍拍自己那身紫团花锦袍,也站了起来,看着陆衡主仆一样平静无波的脸,满身幽怨:“好了,雨停了,我走,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