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玄的珠串也是从你这里摘下来的吗?”
此时此刻,归厌跪坐在闻人得愿的脚边,闻人得愿则将发带捧到他的面前。
虽归厌跪着,闻人得愿坐在上首,位置有着明显的上下之分,但俩人头碰着头,手碰着手,倒不似师尊对徒弟的授徒礼,更像是小两口亲热。
如今归厌一把按住闻人得愿质问,不少人立刻就站了起来,试图出声或上手去制止他的无状。
但闻人得愿不愧是长期在这种过度反应的环境下生存的能人,归厌刚攥住他的手,闻人得愿的另一只手便抬了起来,制止了其余人的“过度反应”。
他望向归厌,温声:“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归厌在心里答他,一个装饰用的小珠串而已,有什么问题?当然没什么问题!
但是,闻人得愿把自己发带上的珠串直接送给玉玄这件事就有很大的问题了!
归厌醋得眼睛都红了。
真·红了。
以至于心脏处的木片都又重新开始工作了,归厌的心口一凉一暖,来回折腾了三遍,眸色总算是淡了下来。
“这只是一个很常见的能够监听主人生命状态的小装饰品,”闻人得愿轻轻的将归厌的手移开,然后将手里摘下的珠串放在归厌手心,“我道侣送给我的。”
闻人得愿很少用“我道侣”,甚至从未用过这样的方式称呼御无尘过,但是,他看着归厌,下意识就用上了这个词。
——或许是因为这家伙……实在有些可怕吧?
以至于虽然御无尘也挺可怕的,但,他还是选择了御无尘来作为自己的依仗。
归厌:“……”
归厌:心绪复杂。
归厌:“……你道侣没有说过送给你的东西不让你随便送人吗?”
虽然因为御无尘根本不愿意将和闻人得愿的记忆留给他分毫的缘故,归厌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这种话,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说过的吧?
有的吧?!!!
“但是我没有‘随便’送人,玉玄和你都不是‘随便什么人’,”闻人得愿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他解释这个,“而且他也说过,其他的不让送,但是这个是可以送人的。”
归厌指尖一顿。
凭借着对自己的认知,归厌立刻意识到这东西有猫腻,可是——归厌反复检查了几遍,依旧没发现有任何问题。
是错觉吗?
还是?
归厌深深地盯了这殷红的珠串一眼,还想说些什么,却翻手收了起来:
“那帮我系上吧,师尊。”
——闻人得愿刚刚呼吸节奏变了。
“……嗯。”闻人得愿退后了一些,缓和了一会儿呼吸,才重新露出对外习惯性的微笑来,“玉琰你转过来一点。”
负责送上梳子的侍女托着托盘来到他身边,托盘上除了梳子还放了一盘洗净切好的灵果和一杯丹药化开的药剂。
闻人得愿的笑容真实了几分。
他道过谢,吃完喝完后,终于不再战栗,身形也更稳当了些,这才拿起了梳子,伸手解开归厌头上的发带,轻轻地,捧着发丝,向下梳开。
全程,归厌只静静地看着,听着。
他看着他睫毛的震颤,肌肤的起伏,听着他数次转变的呼吸,按捺的轻吟。
旁人只知道他“身体不好”,只以为他“疼”,他的确“疼”,但更多的,是无望而又虚浮的,麻木的快感。
有如附骨之疽。
归厌看着这具躯壳,看着躯壳里丝毫未曾表露分毫的灵魂,看着他看向侍女时温和的笑,看着他拿起梳子,望向自己发丝时专注的眼神。
不知道最初那段时日他是怎么度过的,是和御无尘一起,还是独自一人?
但现在,他显然早已习惯了带着“症状”去生存。
无法向人诉说,那就不说,无法和人交往,那就不交往,减少时长,再慢慢往上加。
直到,所有人都知道,都记住他“身体不好”,会因为他而加快所有环节的进程,也会特意、专程为他适时准备一份补充体力的药剂。
他甚至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给那些争风吃醋的徒子徒孙们居中调停,带着一整座玉京的徒子徒孙们在希兰国和佛国的中间走钢丝。
甚至还能——
“我弄疼你了吗?”闻人得愿和声问。
归厌摇了摇头。
没有哦,你没有弄疼我,是我弄疼你了。
很抱歉。
很抱歉,我并不对此感到抱歉。
归厌盯着闻人得愿,眸光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红。
——甚至还能,试图过上他计划之外的人生。
“你为何要收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