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走琅玉的黑衣人被处死,琅玉神志不清痴痴呆呆又被关回了宗吾狱,太医随医诊治,由重兵把守。
至于徐贵妃,以她的话说,作恶多端,谋害嫔妃,残害皇嗣理应处死。可皇上终究念及侍奉多年情真意切,削了位份打入了冷宫。
圣令一下,众人唏嘘。
林画低眉,中秋家宴初次见着那位雍容华贵的女人,举手投足皆为风情。风光一生,算计一生,最终还是落了个孤单寂寥惨淡收场。
看着到最后被打入冷宫却还在谢恩的徐贵妃,林画的目光转向了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皇后。
她与琅璋母子二人仅用一计,便将徐家半数气运全都散尽。
最大的损失也不过是几名蒙族大汉罢了。
慢性毒药,劫狱,杀卫白,以琅玉之命要挟徐贵妃认罪,琅玉疯癫,环环相扣。
琅月说得极对,物尽其用是琅璋的特长。
平日里无私宽容体恤众民的当朝太子,实则阴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林画心里一阵恶寒,重新回忆起往昔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表情,或许都带有深意值得琢磨。
泰华殿恢复了平静,徐贵妃与琅玉纷纷被人带走,林画就站在远处目送他们的背影越来越小。
如提线木偶般的背影……
“曲终人散皆是梦,繁华落尽一场空。”
空寂的泰华殿内,她轻声呢喃,最终还是留下一行清泪。
直至整个泰华殿只剩下他俩,二人意欲离开,却被身后的蔡墨公公叫住了脚步,说是皇上有请。
跟随蔡墨穿过泰华殿来到寝宫,皇上侧卧在御案后闭目养神。
御案左侧摆放着一沓整齐的奏折,而正中央却是几盘精致的糕点与热气腾腾的茶水。
原本还尚未觉着饥饿,瞧着这些,林画肚子竟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
琅月摇头无奈,欠身替自家夫人向皇上表示抱歉。
毕竟的确毫无规矩。
然而皇上只是睁眼一笑:“匆忙把你们叫进宫,看了一出戏也该累了。都坐下吃一些吧。”
言毕,看向二人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与关怀。
琅月有些局促。至少在他的印象里,眼前的这个人,九五之尊,皇上,自己的父亲从未用过如此柔和的眼光瞧过自己。
林画得了令便自如多了,拉着愣怔的琅月上前坐下,连忙往嘴里塞糕点与灌茶水。吃相不雅,遭来蔡墨公公的偷笑也毫不在意。
“老七,你也吃一些吧。这些……都是文心曾经爱吃的。”
提及卫妃,皇上的语气顿了顿,双眸略微有些湿润。
这样看起来,倒真的颇有一股慈父的模样。
而琅月听到自己母妃的名字,脸色也算不上太好。
今日泰华殿之事一直围绕着当年母妃难产惨死的真相,只可惜到头来都还是扑朔迷离糊弄过去了。
“父皇,您当真相信今日徐氏所言,当年之事都是她做的?”
思及此,他还是问出了口。
“是与不是,现下看来都只能是她。”皇上说得模棱两可,但言语之间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亦不相信是徐氏所为。
琅月抿唇不语,皇上伸手递他一块糕点,见他接过咬了一口才缓缓开口:“今日若非徐氏在众人面前亲口承下那些罪责,你以为老五会如此轻易被老九找到?”
是了,徐贵妃甫一认罪,琅轩便找到了琅玉的踪迹。
明显的算计,他不会不辨。
“朕知晓,你纠结的是朕为何明知这是阴谋,可还是任由徐氏应了下来!”皇上坐直身子盯着他,严肃认真,“老五也是朕的孩子!文心惨死朕心中悲痛,可徐氏有句话说得没错,任老五罪祸滔天,他总归是朕的儿子!”
“真相是很重要,可在这深宫内苑,比真相更重要的东西有太多太多。”
林画认真听着,见目前气氛凝固,立即放下手中糕点握住琅月紧绷的双手,冲皇上微微一笑:“父皇担忧得是,今日徐氏铁了心地想要把所有罪过揽到自己身上,方才众人皆知徐氏说辞漏洞百出,却无一人指出,只因无凭无据无法推翻。更何况,若是真有人拿出证据直指当年母妃惨死真相,只怕父皇也无法真正为其讨回公道。”
林画虽是对着皇上说的,但实则是对琅月的劝说之语。
琅月不蠢,能明白皇上身为一国之君的顾虑。
皇后母族强大,而母妃难产已成成局不可追回,故,以大局考虑,这罪都定不到皇后一族去。
“父皇,琅月自幼孤零,未曾真正在皇家书院习得谋略,故而对父皇的担忧不甚了解。望父皇恕罪。”
说罢,还替琅月的愤怒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皇上看破不说破,笑着夸琅月娶了个好媳妇。
见林画被表扬,他紧绷的脸才略微有些松动,变得与往常无异,拿起御案上的点心塞到嘴里。
点心再次入嘴,才品尝到其中深意。
甜腻,干涩。看着精美味道却算不上好。
御膳房若是这水平有几颗头都不够砍,唯一的解释——
他抬眼望了望盯着盘子里点心出神的父皇,手里的点心不禁紧了紧。
“有生之年能尝到父皇手艺,是儿臣荣幸。”
就在二人踏出寝宫前一刻,皇上喊住了他,声音苍老低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老七,或许说来你不信……”
“自始至终,朕只爱过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