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说我也会去问的!”宫侑撇了撇嘴,又突然打起精神要求他道,“今天也和我练发球吧!我今天一定能打得你趴在地上!”不等神乐秋回复,宫侑就已经扭头跑向路过的宫治,边和宫治扭打还不忘提醒神乐秋时间。
这个人,神乐秋收起了谈话时的笑容,有些不确定地想宫侑难道是故意给他下套加训的吗?带着些审视地望向地上已经扭打成一团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试图从其中找出痕迹,果然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难道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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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笨蛋吧。神乐秋喘着气看着面前正跪趴在地上的宫侑,最初小小报复的乐趣已经消失,随之替代的是难以抑制的困惑——「他为什么会这样」
神乐秋绕过阻隔在面前的网,低头看向宫侑,那时候他还没有把头发染金,柔软的棕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条湿漉漉的狗,就在神乐秋觉得宫侑这个模样莫名的有些可怜时,宫侑抬起了头。
这是个奇怪的人。神乐秋对上了那双像是要燃烧起来的眼睛,不甘心的眼睛、想要赢的眼睛,其中燃烧的猛烈火焰会把所有的退却和沮丧毁尽,灰烬和尘埃会飘散零落在这个人向前奔跑的路上
——像是永不落下的太阳。
“你为什么要这样?”神乐秋没能忍住。
他想,宫侑跳发球的技巧很好,威力很大,精进下去一定能成为得分的利器,为什么还要费劲心思来练习跳飘球?为了队伍的成长?为了所谓的热爱?为了众人的瞩目?这些或许是理由,可观察猜测的东西需要验证才能得出答案,神乐秋不知道自己在追寻什么。
“哈?”宫侑是把这个问题翻译成了神乐秋对他的挑衅,表情变得更加难看,“会跳飘发球很了不起吗?”
宫侑从地上站了起来,汗水从他的发丝和脸上滴落,他的脸和手臂都因为加量的练习在泛红,体育馆关着门,没有风也没有雨,宫侑指着神乐秋的放话如同平地响起惊雷,这是只有排球笨蛋会填写在试卷上的答案。
“你看着吧!明天我一定能发出你接不下的球!”
神乐秋没料到他的这种反应,一动不动地怔在原地,只能看着宫侑放完狠话之后扭头就跑,连放在体育馆的包都没带走,体育馆只剩下神乐秋一个人,还有一道没来得及关上的门。
神乐秋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顺带把宫侑的包放在了体育馆的门口,万一那个傻子半路想起来还能带走。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普通的参加社团活动,普通的被人叫去陪练,普通的被人放狠话——可在这个对于所有人都再普通不过的夜晚,神乐秋不确定地和父母说:“我可能,会一直打排球。”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打下去的话,或许就会知道了。”
“那就继续打排球吧。”
神乐秋听到了意料之中地回答,他又想起了一脸不甘的宫侑,出于某种不知名的、算得上柔软的感情,他问爸爸妈妈:“我这样,算得上碰到长大的触发条件了吗?”
妈妈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当然了,我们秋秋一直都在很好的长大。”
——“先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神乐秋回忆着这句曾经困扰他的话,又转头看了看隔壁几排的宫侑,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宫侑就不再主动拉他加训,在各种场合也在刻意避开他,就连练习结束后,都有人问他是不是哪里惹到宫侑了。难道是那天下午,其实宫侑只是随口一说?可被教练安排在一起练习时,宫侑的表现和以前又没什么不同,他在神乐秋面前仿佛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一起练习的正常的宫侑,一个是其他时间被夺舍的冷酷版宫侑。
神乐秋有些困惑,不过他正在践行那天的喊话,他决定先不去在意他理解不了的宫侑行为,而是好好地“看着”他——于是神乐秋有些不确定地做出了第一份关于队友的个人报告。宫侑以后,大概会和排球结婚吧。恩,如果法律允许的话。
队伍里其他人对宫侑感到不满是有迹可循的,宫侑本人称得上恶劣的性格大概也需要承担一点责任,神乐秋边吃饭边想,不过宫侑大概不会在乎的,他抬头看了眼坐在前面的双子,恩,神乐秋想,虽然宫侑可能不会在乎,虽然宫治大概率也不会不管,不过果然还是会有些在意。
听到宫双子的对话是偶然,得到宫侑的回答是偶然,宫侑想的和神乐秋的猜测一样是偶然。
——居然猜对了,神乐秋直到走进体育馆对这件事还没有实感,直到教练让他们分散练习,他往宫侑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宫君,要一起练习吗?”神乐秋对着抱着排球的宫侑说道,这距离他们上次正经的说话已经过去很久了,宫侑迟迟没有回答,大概是感到困惑。
“我开始喜欢你了,宫君。”神乐秋觉得需要拉近一下关系,而且他说的是实话——宫侑在他心里是一个奇怪的、但是纯粹的人,他想看看这样纯粹的人,纯粹的喜欢和爱,所导向的排球和未来。
宫侑不服气地拿着球追了上来,所以神乐秋走在了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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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应该是好事吧。”赤苇可能有不让人话落在地上的使命感,不过神乐秋现在心情转好,语气也变得更加柔和,“恩,是很好的事。”
神乐秋重新看回赛场,两队的优劣都很明显,大概就是属性点全点攻击和属性点全点防御的区别——在这种队伍配置下,阿侑大概能玩的很开心,神乐秋撑着脑袋想。
“啊……”身边的赤苇发出一小声的惊叹。
神乐秋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在日向速度诱饵的迷惑下,在木兔的全力起跳的蓄势下,在拦网们如临大敌的铁壁下,宫侑轻巧地落下了一个二次进攻。
坐在场下没办法看清宫侑的神情,可神乐秋知道,那会有一个可以称得上转瞬即逝的细小笑容,不同于挑衅对手的笑容,不同于激励队友的笑容,在每个发球成功的时刻,在每个攻手突破拦网的时刻,在每次为攻手开辟道路的时刻,那是神乐秋认为的,宫侑沉浸在“爱”里的笑容。
虽然还没有问过,但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答案的。神乐秋看着场上的所有人,只要重力还没有消失,只要排球还在运动,只要他还能站在那片长方形的场地上,他就会找到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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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侑拿起神乐秋收拾的背包,两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晚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神乐秋默默拉上了外套拉链。
“对了,秋。”宫侑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他又没说话了。
神乐秋偏头看了一眼宫侑,有些莫名其妙:“干嘛?”
宫侑露出了一个搞事的神情,神乐秋直觉这人接下来没什么好话,还没说什么来打断施法,就听见宫侑开口,“你刚刚在台下说什么呢?笑得好恶心。”
“呃。”神乐秋感觉被打了一下,转头不想理这个故意气他的人渣,恩,骂狠了,没到那个程度,大概在抢宫治零花钱这个程度的人渣吧。
结果宫侑真是有够烦的,在他身边左跑右跑地持续骚扰,神乐秋看着一脸“你就说说嘛”的宫侑,木着一张脸转移话题,“大概在目前排名第三程度的期待吧。”
“哈——?”宫侑很夸张地在路上叫出声,“第三是什么鬼?第一第二又是什么啊?”
“第二是等会回去打的游戏,第一嘛,”神乐秋卖了个关子,看到宫侑憋屈的表情心情转好,“不告诉你。”
“你怎么这样!!”
“反正你刚刚说话也只说一半,扯平了。”
宫侑憋了股气,甩下神乐秋就大步向前走,神乐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远不近,隐隐约约带着风声和树叶抖动的声音——这和宫侑某次忘记拿包跑回野狐中学的体育馆的那条夜路很像,他本来就怕黑,独自走在空旷的夜路上已经足够折磨,想到等会还要摸黑进体育馆就都想偷偷抹眼泪了,可没想到,那天的书包大概是被老师拿到外面放着了,正好被月光照耀,宫侑那时候听见的风声也如今夜柔和。
宫侑感觉背包的带子被人扯上了,神乐秋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宫侑突然觉得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神乐秋第一期待的是什么了,他现在只想和神乐秋一起走过这条和中学有点像的小路,“真——慢——!”
神乐秋无语地看着他,宫侑心情又变得很好,决定大恩大德地放过这个家伙,“你看到我今天那个妙传了吗——哼哼,简直把对面耍的找不到路——”
“啊啾——”
“看到了看到了。感冒了会被北前辈骂哦——”
“不会感冒的!刚打完排球呢!”
“排球是不能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