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椿和说:“元青,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好吗?我想知道。我想了解你。”
看赵元青点头才起身接过水杯,那水味道其实并不算好,像隔夜的梅露,平时他是绝不会喝的。但他一口饮尽,然后怕赵元青不让他躺了,赶紧又躺回去占好地方。赵元青身上很神奇,有一种活着的小动物皮毛的味道,闻着就好像全身被包裹着,比幽州的温泉还舒服。
赵元青没在意他又躺回去,她正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想把过去的贫瘠事情讲的有趣一些。
她和他说她一开始自己在竹林里练武,竹林夜晚竹笋长出来会发出“噗”、“啪”的声音,一开始她以为闹鬼,拿了竹剑要去找,她那时听了些志怪故事,想找到一个真正的竹子精;
说琼州的海风腥咸,冬日里风急辽阔,夏日天高舒爽;
说有一年突然冬日里下雪,她住的地方人烟稀少,渺茫觉得人生孑孓;
和他说有一次去琼州做生意,被人骗的差点卖去船上当奴仆;
和他说做生意,有个富商看中了她,她不得不躲回家好几月才出来;
还有她以前练习说话,她经常去找一支竹子,她为那支竹子起了名字,它叫小青,可有一年它突然老了,它开了花。
赵元青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事情,燕椿和总会在恰当的时机问她,引导她说话。他还同她讲了一种墨竹,说那种墨竹同身带白泪,又叫皇妃竹,那种竹子晚上就不会发出声音,可以活很久。
突然燕椿和问了她一个问题:“元青,以前你同别人不讲这些吗?”
赵元青偏头回忆了一下:“没有,好像没人问过我,我不太擅长讲话。不过其实我不太喜欢讲话。”
她又补充说:“你是第一个问我的。”
然后她看到燕椿和又换了个姿势,正面朝上,他看着她的眼睛,露出了那种表情。那表情让赵元青有些不忍看,夜风中惊心动魄的美和慈悲。
他一字一句地,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没关系的,你在我身边,不用说话也可以。”
“我可以来说,我也很少说话,但我会努力多说些。”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月亮西沉,他们几乎聊了一夜,赵元青的心再压抑不住,砰砰狂跳,她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说什么都不对。
只能偏过头,不敢再看他。
燕椿压下开心:“要是你想说话,随时也可以来找我。只要你来找我,我都有空。”
她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想起来袖子里的东西:“对了,我有一个礼物想送给你。”
赵元青从袖子里掏出了她在楼下等着时买的摆件,是一个雪白蓝眼的,羊毛扎成的狐狸放到他眼前。
燕椿和眉眼弯弯地接过,像是喜欢极了:“好可爱,很像尺玉,我们叫它寸玉吧。我要把它摆在床榻旁,每次一睁眼都能看见。”
赵元青矜持地吝啬言语:“听你的。”她不敢露出太多情绪。
“很好看,我很喜欢。下次可以送我一个再大些的吗?我可以抱着它睡觉的那种。”
燕椿和得寸进尺,得尺要丈,他此时笑的很甜,贝玉般的牙齿露在外面,隐隐可见里面的软润红舌。
赵元青想了一下:“叫丈玉好像不太好听。”
她没拒绝,燕椿和想,但还不够,得慢慢来,他提醒自己要耐心,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开始了。
再没有比此刻更好的开始了,燕椿和想。
接着他把脸上挂着的笑转为带些幽幽:“元青,我很孤单,你今夜若无事,可以再来陪陪我吗?我最近都醒着,可能等淅川城庆后又要睡过去了。”
赵元青抬头望了望,这才惊觉竟已平旦,太阳自远处露出了半个。
“你晚上应该睡会以调配神魂和躯体的稳定性,正常入睡那种,这样你醒着时会好过许多。”赵元青想了一下身沉境的问题回他。
“可我不想睡,我想你陪着我,我想同你说话。好久没人同我说话了。”燕椿和坐起身,他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赵元青强忍住帮他整理的冲动回他:“那你晚上正常睡觉,我来守着你,行吗?最近确实也有些乱。”
燕椿和顺水推舟:“那这样,我雇你晚上守着我,陪我说话,刚好最近七叔有些别的事情,我怕有人再来扰我。我雇你好不好?就……直到拍卖会结束。”
赵元青不知为何听到七叔这两个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若是七叔真的有别的事情,燕椿和是得有旁人守着他。答应下来。
二人一起看着那轮圆日,它从七珞阁的侧面初初升起,承载着一个美好的开始和一些期望。
不知为何,他们不约而同地的,突然都觉得今日,此时的朝阳额外不同,却说不出好在哪里。
只觉世间万物,此刻都如此可亲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