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见到赵元青总会觉得心情十分的好,再没有比每天能看见她更好的事情了。
唇上的残酒快干了,有些痒,他微微探出红润舌尖舔掉。
赵元青望向淅川的南城,这里是这个时刻淅川最热闹的地方,她和小圆姐也去过这里。
她开口道:“我……”她觉得嗓子哑,可能是夜风吹的,干脆也侧头拿起酒杯,润了润嗓子又看向夜空接着说:“我有一个好朋友。”
燕椿和略带懊恼地看着这个笨蛋,刚刚不回头。他还得再喝一口……嘴上却轻问:“是你一起带过来淅川的那名女子吗?”
赵元青回头看他,惊讶问:“你知道?”
“有些冷,我可以把脚放到你身后吗?”燕椿和抬起了骨节分明的冷白色的脚,脚趾微微蜷缩,似真有冷意。
赵元青才注意到他没穿鞋袜。
“要我去给你拿鞋袜吗?”
“不要,你讲你的,我把脚放到你身后便好。”
她同意了,微微往前挪了挪,给他留出能放脚的空隙又不至于能碰到他。
然后给他讲了那个大翠和小翠的故事,讲了她后来去桓城问陈襄,陈襄给她的答案,讲了王景昱还有王家。
她的话好像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她还讲到了他们在沧州过年,那两颗最后枯萎的兰花,王信达,许许多多,最后时而叫小圆姐,时而叫小翠,时而称我,时而称大翠。
燕椿和就在旁边听着,不时给她倒酒润喉,她都一一饮下。
然后她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从大翠遇见小翠之后,有没有什么大翠没注意到的地方可以救小翠一命?
小翠从十三岁之后,怎么做才能有活路?
她其实已经失望很多次了,她觉得可能要很久,久到一两百岁后才会得到答案,但她等得起,她不会忘记。
但燕椿和略微思索就开了口:“小翠的死,可以再讲清楚一些吗?”
她又把她记得的全都讲了一遍。
“我若回答的你不满意,你不会像在桓城一样,掉头就跑吧?”燕椿和又问。
赵元青一顿:“……不会。答应陪你说话的。”
“那你能看着我吗?”
她又捏紧了袖子里的东西,艰难转头看着他淡茶色的眼睛。
就在刚刚赵元青望着夜空说话时,他已经坐起身,桌子不知道何时挪到了一旁,挨着赵元青,脚也靠在赵元青的后背,他们之间仅隔了一条被子。
赵元青坚强的没有后退,直视他。
“我干脆还是叫陈小圆吧,陈小圆的郁证,你知道吗?”
“她遇见你时你那时做了正确的事。不然她在富水时就死了。”
“她去桓城的经历从未同你说过,应该是她交换些什么留了条残命回来寻你。但不仅是只为寻你。别把自己在别人的生命中想的太重要。你可能在纠结那时为何你不在,但你不可能永远留在陈小圆身边,因此,你的第一条问题,我的回答是不要背负着别人的命运去过自己的生活。她有她自己的选择,我相信陈小圆不会怪你。”
“再说第二个问题,你和陈襄都觉得陈小圆没活路,小儿抱金过闹市,她没办法守住自己天生的宝物。但我觉得陈小圆自救的方式很多,她心不够狠,不够敢想。但这不怪她。沧州培养了亿万个像陈小圆这样柔顺的女子,他们限制着女子们的眼界,发展,遏制住她们的喉咙,逼迫她们短视,圈养在一个个小小的院子里。陈小圆一辈子都在桓城和富水两个地方打转。来到淅川时,你们在岑河边的对话,她应该是已经明白了,或者更早明白的亦未可知。”
“因此,她才决定用弑父来作为对陈小圆这个人的人生的最高敬礼。这意味她终于走出了沧州。她会觉得遗憾,但她不会后悔。”
赵元青听完他说的话,愣愣地看着城南,她像是在看景色,可又像是在遥望葬在城外的女子。:“是……是这样吗?可为什么我总会想起她,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燕椿和朝她温柔一笑,那笑容中好像带着神性,慈悲,柔和,怜悯,喜爱。他想碰碰她,赵元青还没回神,于是伸手搭上了赵元青放在垫子上的手背,赵元青的手骨修长,骨节粗糙,但此刻他却觉得心中妥帖,如同被泡了热水般。
他说道:
“元青,因为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高到足以压抑自己人性中的恶,包容他人人性中的恶。你拥有很多很美好的品质,但实际获得的太少了,你很孤单。”
然后他又把手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