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那群流民吗?可他们也是为了自保。
亦或是杀了那只白虎?可阿禾没有能力。
阿禾什么都做不到,会将他抱在怀中取暖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了。
阿禾恍然发觉怨并不能改变一切,他要的是不要再有人死去。
而他要活下去。
一个人要拜一个妖精为师?
岑雪几乎都要笑出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方长春却已经摇了摇头,他上前摸了摸阿禾的脑袋,声音柔和道:“我算过,你于此道并无缘分,你的老师也另有其人。”
“虽然我看得不算太清楚,但我能看见,倘若你拜那人为老师,会比拜我要好得多,你会走上一条我都无法预测的道路。”
方长春看得并不清楚,只大概算出阿禾的未来贵不可言,虽有磨难万千,但他总会做到他想要做的事情。
一个七八岁就敢拿碎石子砸白虎眼睛的小孩,长大了能差到哪去。
阿禾抬头望着方长春问:“那我该去哪里找他?”
方长春笑了一下道:“你从这庙里出去,往东方走十里,雪停之时,你就会见到你要找的人了,其他的靠你自己了。”
阿禾要往东,方长春却要往西,他来桑河市是一路算过来的,说是其中一颗人头应当是桑河人士。
赵怀邀请方长春去城主府,说是会向城主言明方长春此次的功绩,却被方长春摆手拒绝了。
“我不擅长和人往来,把这箱子里的邪祟处理完我便要回家了。”
方长春带着岑雪和阿禾,还有赵怀告了别,二人向西,一孩童向东,就此别过。
赵怀站在庙门口,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不知道为何心生感慨。
他见那一身青衫的方修士在风雪之中轻咳,似乎要将肺都咳出来了,身旁的少年原本蹦蹦跳跳着,见状叹气说:“和你这病秧子上路,该不会死半道上我还得给你收尸吧?”
少年言语虽然刻薄,却不由分说地伸手接过木箱,将木箱牢牢背在自己身上,接着又吐槽了一句:“怎么这么重?”接着拍了拍木箱低声恶狠狠道:“识相的自己变轻点,否则老子吃了你们!”
青衫青年似无奈又似好笑道:“你别吓唬他们。”
都是邪祟,何必相杀。
赵怀摇了摇头,直觉这一别之后,再见到方修士等人,或许对方和身旁的少年应该已经名扬天下了。
虽说他觉得城主府失去方修士助力有些可惜,但他也不愿强迫一个修道散人入规矩繁多的府邸,受人钳制。
赵怀总觉得方长春不适合这样的日子。
他又转头看向另一头,七八岁的小孩披着一张脏兮兮的狐裘,在风雪中坚定前行,若不说是狐裘,还真想不出它的本来的面貌。
是方长春特意弄脏了送给阿禾的狐裘。
阿禾走得很慢,本来就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在本该缩在家人怀中撒娇的年纪,他却踏上了不归的征途。
“一个自己都活不下去的孩子,能有什么样的道呢?”
赵怀喃喃自语道。
莫不是方长春编出来唬人的吧。
没人相信阿禾能在这凛冽冬雪里活下去,在赵怀等人看来,阿禾像是去赴死,但没有人拦他,万一呢?
待在流民圈里早晚也是个死,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活不下去了,出去寻方长春口中的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阿禾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他只知道一直一直往前走,走过破败的陋巷,走过无人的街,出了桑河的城门,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一往无前。
直到,扑在脸上的风雪骤然停了,阿禾失去最后一分力气,栽进柔软的雪地里,一阵墨香袭来。
阿禾在那好闻的墨香里睡去。
仿若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