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京都那边的官道上行走的，大都是面颊红润、穿戴整齐，一看就是京都本地的富贵人家，或出城办事，或出城上香等等。但在他们行进的道路两旁，大都挤满了乞讨求助的难民。

而通往金陵城这边，基本上七七八八都是面如菜色的难民，或者跟他一样，手头上还有点余粮就会猫进周围的茶铺里等待情况发生变化。

薄止余沉默下来，仔细观察，他期望于能够幸运的在这里遇见韩谷。

万一两人有缘分呢。

——他放不下这样的万一。

不过，他实在想象不了韩谷这样灵秀的美人会混迹在难民之中，所以视线大都围绕着还算富贵的人身上转。

韩谷带走了古琴，以他的聪慧，到了京都后应该也能很快站稳脚跟。至于混进京都，既然能从京都的大牢里混出来，混进去，想必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忽然有一队从京都方向逆流而来的兵卒骑马而来，手持长枪短矛，大声呼叱，将道路两侧的难民强制清理了出去。

看难民们熟练起身躲藏的驾驶，想来这些兵卒会定时前来。不过，他们这一来，原本还沉寂麻木的难民们顿时犹如沸水一样，滚烫开来。

在强壮的兵卒手下，男人们护不住家人，妇人和小孩或被推搡，或被鞭打。总之，场面一度混乱开来，尖细的哭泣声能直接钻进人的脑子里。

薄止余叹了口气，他记得原文方雅的视角里，南北朝的战争足足要到次年冬季才会结束。

要是有什么法子，能尽快平复这场战争就好了。

不管什么法子，百姓们需要的只是安安稳稳的太平日子。

他实在看不下去这幅光景，丢下茶钱后，拉起小毛驴，追上几个腿脚不便的老翁，问清楚前往金陵后，他便顺道将他们身上的担子一同放在了驴车上。

小毛驴懂事的低头赶路，没有喷气。

“小糖真乖，等到了地方后，我找片鹅卵石给你做足底按摩......”

这莫名熟悉的声音好像能够压盖住周围尖细的哭声，韩谷将帷帽稍稍掀开一条缝隙，试图寻找。

但周围的难民实在太多了，而且混杂着喝五喝六的军官以及看热闹的京都人士，他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怎么了？是不是太吵了。”焦则问。

韩谷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将帷帽放下。

也许是他幻听了，虽说回忆不起来什么，但梦境人类无法掌控，他总能梦到些稀奇古怪的片段，也因此对梦里的夫君有了更清晰的轮廓认知。

还有声线。

他总是能梦到对方在唱着歌谣，哄他入睡。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韩谷瞥了眼官道一侧只能看见半个屁股的小毛驴，尾巴一圈微微抖动，看起来颇为可爱。

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以前和那人一同养过一头小毛驴，但不确定。

薄止余一个富家少爷应该不会需要这样的牲畜搬运货物才对，按理说，养牛养马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韩谷和焦则也是刚到，听说京都不让进之后，也打算先去金陵城歇歇脚，等等情况。

不过这个岔路口显然更适合等消息，焦则知道韩谷着急要找薄家少爷，于是让焦家族人先行前往金陵城，自己则留下，陪韩谷打探消息。

两人在周围一个茶铺里坐下，若薄止余在，定会发现韩谷此刻坐下的位置，正是他刚刚坐的位置。

背对着一棵老槐树，视线内没有任何阻拦，能够一眼看清楚两旁官道的情况，以及完全不同境遇的对比。

“......”韩谷的心神同样为眼前的一幕发生了波动，同样生出了希望尽快太平的愿望。

焦则看到了这一幕后，低声骂道：“北山叛军害人不浅。”

没有记忆的韩谷点了点头，认为目前所知道的消息里，挑起战乱的北山帝确实乃一野心勃勃的战争份子。

而就在焦则眉飞色舞的同韩谷寻找咒骂北山帝的共同话题时，远处的京都官道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疾驰的动静。

“让——！”

来人和难民同一个方向，他胯下战马飞速疾驰，蹄下扬起滚滚尘土，许多百姓躲闪不及，连连咳嗽。

对方汗流浃背，显然有十二分的急事，见难民们在这岔道处推搡拥堵，他脸上浮现戾气，抽出长鞭来就是一通泄愤。

“贱民，还不快滚开，耽误了军爷的急事，你可能担待得起！快滚，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焦则见状，还以为是前线有战报，跟着着急的站起身来，不知道是该为朝廷急，还是该为难民遭遇鞭打着急。

“这是怎么了？这人满头大汗，该不会是秦大将军那边出了什么事吧。”

韩谷正想说话，却听见后面有同样在茶铺歇脚的客人们交头接耳，不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