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层要害!
丹歌和谢朗,脸色霎时惊变,直勾勾盯住楠姑娘。
初次见到楠姑娘的惨状,悍然浮荡谢朗心间,姑娘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伤痕触目惊心,绝非一般暴徒所为,若不趁早把他们揪出来,不知还有几多人命要丧在他们手里。
想到此处,谢朗怒气填胸,咬牙却不知该如何劝姑娘开口。
然而此时的楠姑娘,面上只浮荡着满不在乎的嘲弄,黑漆漆的视域里,是安王居高临下,她卑微匍匐,只配无声打量的一对靴。
蚍蜉撼树,不知天高地厚。楠姑娘觉得可笑至极。
奸邪歹人,他人在跟前,你不也看不穿摸不透,还巴巴地凑上去,奉承讨好吗?
你与我,同被他玩弄操纵,有何区别?
真想瞧瞧你日后出入建福宫,被他揉搓玩弄,跳不出他手掌心的的样子。
楠姑娘地容颜逐渐扭曲,喉头颤巍巍滚动:
“有或没有,贵人您将欲如何?人间世道,从来如此,几时轮得到你管?你以为你是谁?”
“姑娘此言差矣,”谢朗心直口快:“奸佞歹人,人人得而诛之,公主有心除害,你又何故讥嘲。”
“就是说啊,你怎么瞎犟呢?”
丹歌看美人被逼得要发狂,真真是我见犹怜,撇开姚令喜就扑了上去:“你好好说话,乖顺些,若有难处,且都说出来,小姐自然有她的法子,既捉拿到恶人,也不毁损你清誉,跟她使性子,只有你吃亏的份儿。”
转过头,她又劝姚令喜:“小姐,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别逼她了。”
“祸福无门,惟人所招。”楠姑娘一字一顿,“奴家自认所遇皆是自招命定,世间歹人,亦有司过之神赏善罚恶,无需贵人劳神。”
“这种骗人的鬼话你也信?我还说天有不测风云呢。”姚令喜靠着椅背,支着下巴:“你看我,好端端屋里待着,还能被野狗刨出去咬一口,差点没给咬死。”
“小姐!”丹歌嗔目责怪:“怎么说姑爷呢?”
“你闭嘴。”姚令喜刀她一眼,继续说:
“更何况你这么个美人,集天地灵气于一身,我看了都想据为己有。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都说红颜薄命,可若无我们这种人来贪图,红颜只会逐渐老去。
你顶那么张脸,招来什么祸事我都不奇怪,千万别陷在自己命该如此的坑里,为贼人开脱。有时候,多想想歹人有多恶心,多想想怎么打击报复,有人伸手捞,你就顺杆爬,我借你锤子,你就往贼人脑门上砸,千万别不好意思,更别跟自个儿怄气,身子要紧。”
越说,姚令喜越觉得姑娘无辜,虽则贼人决不能放过,但谢四的话,言犹在耳:“女子不是自己想,就能有孕。”
既然四哥怜她,我也待她和善些吧。际遇不好,难免怨天尤人,说话丧气,求全责备确是我不应该。
终究,姚令喜不忍她再受惊吓,语调逐渐轻缓,以至于到最后,都像在哄人了。
然而,楠姑娘听在耳中,却字字句句,刺耳,扎心。
好一个金尊玉贵公主,刚才还喊打喊杀,不可一世,现在被忤被怼,反装得一丝不恼,又要视民如伤了?
还真是嫁给了悬光,卖得一手好乖,就连行事做派,都要端着他夫人的架子,提醒旁人:你要东施效颦,效仿他立身处世了。
一个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懂什么人间疾苦?还敢大言不惭,说明白我处境,假惺惺地,说什么不是我的错?
装模作样给谁看?
不是处心积虑,想利用我接近悬光么?
可惜啊,我不会让你得逞。
无论你怎么蹦跶,是不是池中之物,你和悬光,都绝无可能。
楠姑娘循着姚令喜出声的位置,感知她气息,眼角眉梢,与嘴角牵起的弧度,互扣成圆,轻蔑自不用说。
男人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姑娘别怕,我自宣平侯府而来,我家小姐仰慕你才情,欲延你为师,在下是受夫人之命,暗中监察,确保姑娘身家清白,能出入小姐闺阁。”
当时整个平康坊都湮在火海,她命悬一线,被个陌生男人抱出火场,恍如惊弓之鸟,只会抵死挣扎,男人急如星火,以为据实已告,就能安抚受惊的她,博她信任,让她相信自己没有恶意,是来保护她,带她前往安全的地方。
殊不知,“监察”二字,直接刺痛她隐衷——
他居然在监视她!
监视了多久?都查到了些什么?!
刚才的事,他全都看见了?!
一瞬间,她起了杀心,尽管她就剩一口气吊着。
她有无数难以启齿的秘密,无数不可告人的阴私,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最最要命的是——
就在那个档口,她的悬光赶到了。
“你是什么人?对阿图做了什么?”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章栽月,不是凤仪翩翩,温情脉脉,而是气急败坏,怒火中烧,眉毛都竖起来了……
她霎时,就怕了……
“拜见章大人,小人——”
男人刚将她交出去,俯身行礼,没未得及解释,她伏在章栽月肩头,虚弱地吐声:
“杀了他,悬光,是他害我。”
闻言,章栽月没有一丝犹豫。
“噌!”
“咔!”
寒光闪过,她话音都没落干净,男人的人头,“咕噜噜”,滚了过来。
“对不起,阿图,我来晚了。”
扔了剑,章栽月温温热热的手,颤抖着拂过脸颊,挡住了她的双眼。
真好,这样子,人头就看不见我了。她赤条条裹在原本属于人头的衣裳里,孱弱但安心地伏在心爱的男子肩头,心想:不过是又一个肖想你的贱人,杀了就杀了,杀了干净。
“他说,他从宣平侯府来,是为了他家小姐……”
她哽咽,啜泣,将泪水滴在章栽月肩头,用从未触碰过他肌肤的唇,贴在他脖颈,仿若交代完后事般地,吐气如丝,将章栽月缠住,缠得他摇摇欲坠,通身血液沸腾炸裂,痛苦地将她搂紧: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阿图,我一定会将她打入地狱,永不超生。”
悬光,你也滥杀无辜,你也脏了,回不了头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