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老头子,也叫他过来。”
“是,少主。”
童子领了差事,一边唤人去请谢朗,一边领章栽月过雄黄烟室,易服换靴,轻轻掩门而入。
就在门即将合上那瞬,谢朗忽然从天而降,半臂单袖,还有半襟外袍挂于腰膝。
饶是室内明光晃得人眼瞎,他匆匆越过章栽月,扑到姚令喜床前,捏着手腕扒拉眼皮,甚至掀起被子检查了缝合线,才满脸幽怨地瞪谢四。
“好你个小兔崽——诶——”
谢朗余光扫到章栽月,忽地回嗔作喜,脱口便道——
“好标致的年轻人!”
伸展胳膊穿衣袖,他趋到章栽月跟前,止不住点头:“五官清秀丰隆,六府平满光莹。”
拍拍后背掐掐腿,谢朗甚是惊喜,“骨肉相称,刚柔适中,难得难得。”
再捞起双手捏捏,“纤长细软,纹路清洁。”
徐徐退回几步,谢朗赞不绝口:“耳轮贴肉,山根高耸,眼长尾起,眉粗秀,口如莲,着白衣而神清气朗,立一隅而光华满室,真乃文成公所言之正凤贵人,一丝不差。”
欣赏够了,他又欺身而上,凑到极近,“想来你便是小五丫头的新婚夫婿了,说句话给伯父听听。”
章栽月微微颔首,出奇地乖顺:“晚辈章栽月,小字悬光,见过伯父,谢伯父救命之恩。”
“诶呦,我说什么来着,”谢朗摇头感叹:“吐气清匀,声如琅玉,可见君子之风,小五丫头有福呐!伯父问你,有没有兴趣,死后把尸身留在伯父的大过所,让我虎守林弟子研究观摩呢?”
“伯父说笑了,”章栽月淡淡笑开,“得您庇佑,内子必定吉人天相,晚辈还不着急殉情。”
“喔哦。”谢朗捋着并无长髯的下巴点头,“说得也是,有我在,谁都害不了这孩子。”
“那就别干站着了,”谢朗潇洒转身,使唤谢四,“还不麻利点儿,给我的好侄女婿拖张椅子进来!”
谢四对上他幸灾乐祸的表情,根本就懒得搭理,竹气筒直接怼他手里,起身就走。
掌心吃痛,谢朗也不饶他,逮着他痛处继续戳:“诶你个小兔崽子,妹夫来了,摆臭脸给谁看?”
“我忙!”谢四看够了他爹表演,转眼去看章栽月,“我看诊向来诊费不菲,章大人给得起,也舍得给吧?”
“当然。”章栽月颔首依旧:“只要我有,但凭尊意。”
“甚好。”
谢四带上门,步入夜幕。
今夜最要紧,为防万一,室外熬汤宰鸡的一应工夫,都没歇,只是稍微挨延缓行。
外围五十步内,是一等一的高手,负责守备诊室。
再出去三十步,才是姚三哥哥、丹歌等十数人之所在。
谢四阴沉着脸,走到众人跟前,也不管姚三哥哥火急火燎,开口便问:“谁是章栽月身边的?”
“正是在下。”
回话的,是先前在国公府祠堂里头露面的小子。
他躬身埋首:“小人朝闻,是章大人的贴身随侍,谢少主有何吩咐?”
“带走!”
谢四话音未落,山奈一个健步,抢先掐住朝闻喉咙,拖至身侧,往腋下夹晕了,“少主可是要带去中孚所问话?”
“噬嗑所。”
冷冰冰三个字吐出来,虎守林众人都心胆一寒。
那处为朝廷拷问叛逆的刑房,进去就等于一脚踏入鬼门关,就算侥幸能出来,也不算是活人了。章栽月的随侍亲信,可比照丹歌姑娘的地位,少主这手未免杀得太狠!
旁人心里嘀咕,谢四却是毫不在意,直接将朝闻拦腰一捞,径自离去。
山奈手头顿空,怔怔追望谢四披星的背影,噬嗑所的阴森恐怖兜头袭来。
果然,只要牵扯上五小姐,平日里那个温和耐心的少主就会消失,变得凶神恶煞。昨日没看好五小姐,少主一定恨死我,看到我就碍眼,不日就会赶我出——
“啪!”
背后的师兄弟推她,“发什么呆,还不快跟上!”
“哦是!”山奈忙不迭追入黑夜。
转瞬之间,二人消失于夜色。
其余众人,被虎守林弟子头上的阴云镇住,竟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山奈小心翼翼跟在谢四身后,看看月亮又瞅瞅石板路,再听听路旁枯枝乱响,想抢他肩上的朝闻,却又不敢伸手,满道都是她咚咚咚,杂乱的心跳。
良久,谢四忽然开口:“山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