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进合卺酒!”
手捏小盏,姚令喜薄唇轻启,浅浅缓缓地啜,盖头内,小脸渐染酒气,泛绯涌粉。
一杯饮尽,她知道婚仪只剩最后一程,房内诸人都将退出去,留她,和新婚的夫婿独处。
想到这茬,身上没来由躁动,她咬住酒盏薄边儿,暗道各式各样的酒她都喝遍了,竟从未饮过这般烈酒,眼角余光,却忽然扫到一个嘎吱作响的拳头。
小拳头攥得实在紧,苍白骨节突兀地暴起,颤栗不止,混像要脱身飞出,将谁揍死!
丹歌这丫头,怎么了?
未等姚令喜作想,身侧的新婚夫婿竟陡然站起。
嗒。一步。
嗒。两步。
嗒。三步。
男人的靴尖,出现眼前。
难道他想与我交杯对饮?可我已经吃完了呀。姚令喜有点尴尬,脑中这念头还没闪透──
酒盏坏心肠地凑拢,伴随那只漂亮修长的执杯手,就那么轻轻一翻转──
“哗啦啦!”
合卺酒在半空横画一道,倏忽间倾泄一地。
酒珠快活地跳上婚服喜鞋,婚房内鼓乐顿消,姚令喜脑中嗡地炸开——
倾酒浇地,他这是,他这是把合卺酒作了,作了奠酒?!
他把我当个,当个死人?!
我的夫君,章栽月。
应国公嫡长子,九岁中神童科,十三岁以状元出仕,释褐即为著作郎,年十六擢国子监祭酒,十九迁中书令,得颜柳真妙,领文坛宗主。
朝臣以他作马首,陛下视其为盛世祥瑞。
人道章郎掌中书,自主封驳,下钳六部,门下尚书二省皆废,朝堂议事更是于御阶下设专席独坐,乃是呼风唤雨的帝国宰辅。
华容郡主还老打趣,说只要同他对视一眼,总能把嘴边的话都忘了,是个会勾人魂魄子的男狐狸。
可即便他是权势倾天的男狐狸,我姚令喜也未曾将他放在眼里。
姑母和父兄早有交代,我迟早是要入东宫,当太子妃的,就连太子表哥也是“卿卿”、“卿卿”地唤了多年,就等择良辰迎我入府。
明明是他章栽月亲自登门,百般求娶,甚至求到皇后姑母那里,许诺会待我千好万好,又处心积虑地,以日后会竭力辅佐东宫,鞠躬尽瘁翼护太子表哥作保,才说动皇后娘娘许嫁。
为了彰显荣宠,彻底拉拢他这个首辅,娘娘甚至为我求来宁国公主的封号,让我以公主出降之礼,从万安宫出阁。
他说要,便要了我。
如今又发的哪门子疯?
姚令喜的脸,赤红欲滴,待她回过神,扯下红盖头,眼前早已闹翻天──
丹歌怒气汹汹,紧紧护在身前,与她随嫁的婆子侍婢,则个顶个的凶悍,把国公夫府众人按地上暴捶。
国公府的人自知理亏,当然也没还手,生生挨着,姚令喜暗暗点头,算你们识相。
贼首呢?她在混乱中扫视,章栽月这个狗男人,她要亲自上手!
左寻右找好一阵,姚令喜惊奇地发现,奉旨送亲的三哥哥,正和他抱在一起互殴,甚至还被拉偏架,鼻青脸肿,已然吃了大亏。
连我哥都敢动?找死!姚令喜怒上心头,拎起酒壶冲上去──
“砰!”
酒花四溅。
酒壶碎在章栽月头顶!
国公府众人吓傻了,一动未敢动。
姚令喜趁机把三哥哥拉到身后,抱起龙凤花烛逼到章栽月跟前──
“再敢动,我烧死你!”
“是么?”
章栽月撇去嘴角鲜血,转过脸拿住她手腕,冷不丁一拽,说道──
“******”
哈?什么?猝不及防撞进男人怀里,对上章栽月的眼睛——
“通!”
小手一软,花烛坠地。
完了完了,好晕。莫名的酒劲冲上头,霎时间天旋地转,姚令喜失聪一般,什么都没听见,就盯着他的脸,默默咽了口口水。
三哥哥看她脸色骤变,倚人家怀里,连身段都软了,暗骂一句没出息,“咳咳!咳!”,出声提醒。
充满鄙视味儿的咳嗽,立时解酒,姚令喜回了个尬笑,收拾掉迷糊,红烛举到两人之间,“中书令大人您想好,这把火放了,您可就要与我烧作一团死灰,生生世世分不开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