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皆将目光投向言栀,魏阶率先开口,道:“言公子,可否同家兄书信一封,以解燃眉之急?”魏阶乍然变得恭敬。
言栀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在下当公主的探子也有能人异士,怎的竟还说出这般的话来?”
“有何阻碍之处公子直说便是,本宫定亲自......”
“此番不是公主想书信便能写给他的,”言栀惨淡一笑,道:“在下的兄长在夔州受刺客追杀,家仆与他走失了方向,如今生死未卜,不知行踪,想写信都不知写去哪。”
“传言他死了,”言栀说着,将手抬上案,撑住了下巴,“但先前在夔州时,兄长与我约定,两月为期,若他不来寻我,我便回池照,如今,还有半个月。”
“怎会如此......”魏阶惊骇道。
言栀微微点头,道:“正是如此,想来诸位不得消息,恐怕便是有人刻意隐瞒了,不过在下尚可吩咐家仆寻踪,若是寻见了兄长,必定劝他前往虞州。”
“你是怀疑魏煦昭?”赵醒直言道,丝毫不顾魏阶所想。
言栀沉默片刻,展颜道:“赵将军,如今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在下不敢乱说,但倘若有朝一日查出主谋,纵使是明堂上的天子,言栀也是要去杀他一试的,届时若是裕都相见,还请将军允我先报此仇,再言他怨。”
“一言为定。”赵醒合掌一笑。
言栀离席行礼,道:“那在下便先去吩咐手下,先行离去,多有得罪了。”
魏阶深深望了言栀一眼,道:“若有他事需要相助,直言便是,本宫能帮则帮了。”
“多谢殿□□恤。”言栀淡淡一笑,转身离去,扶开帐子不回头。
孙澄音在编着马铠,苏迪雅瞧见言栀出来,放下手中放编好的草蝈蝈,想要去牵他的手。
“牵、牵!”苏迪雅笑着跳到言栀跟前,弯腰抬头看他低垂的眼。
言栀轻笑一声,冲孙澄音道:“看好她,莫要乱跑,我还有事。”
孙澄音放下锤子将苏迪雅一把拉了回来,按在木桩上,说着话也没工夫停下手中的活,“汀芒不止是你的战马,终究和旁人的不同,这是它的铠,做好了我给你送来。”
“多谢。”言栀点了点头,往看押林随意的帐子去。
春日的朔北,依旧寒意凛冽,一只被蚀空的蜘蛛挂在蛛网上,火光照着,被风吹拂时晃荡,闪着光。言栀瞥了眼,进到帐子里。
林随意正趴在桌上喝酒,酒壶倒在案上,散落在地上,寂无一语。
言栀立于桌前,瞥了眼四周混乱,“酒醒后往东边去,沿路打听江潜的下落,若找着他了,问他能否去虞州,劝褚殿卿出兵。”
林随意冷笑一声,艰难的抬起头来,挑眉道:“言......言栀?”
“今天便算了,明日启程吧,你好生准备一番。”言栀淡淡道。
“呵,”林随意酒劲上了头,止不住笑道:“我忘了,你不是言栀。”
言栀眉目隐忧,问:“什么意思?”
林随意撑着桌探身看他,酒气扑在言栀的脖颈,他闭上了眼,吞咽一口。
“你姓戚,不姓言。”林随意恍然大悟似的喟叹,“言氏族人,光风霁月,高不可攀,戚氏——草菅人命。”
“是吗?”言栀轻蔑一笑,“你也要学他们,骂我罪人,还是余孽?”
林随意这些天瘦脱了相,笑容难看无比,“江大人生死未卜,你不闻不问,还想着怎么利用吗?”
言栀侧首望着帐外蛛丝,没有回答。
“你指望着他回来寻你么?”林随意笑着,垂首冷哼,鼻尖一阵酸楚激出热泪,“没良心的。”
“两月之期未到,我信他会回来。”
“言栀,言栀?”林随意强撑起眼皮,想要仔细看清眼前人的模样,但唯有叠影重重。
“怎么。”言栀声若细蚊。
“你是言栀,还是戚悬衡?”林随意指着他的鼻尖,笑道。
言栀深深呼吸,道:“你醉了。”
林随意自顾说着,“你喜欢的是江潜,还是怜惜那个被他拼命保护下的戚悬衡?”
痛楚,哀然,苦恼,仇恨,脑海中发出虫蝇振翅般的嗡嗡作响,恣意非凡,言栀沉声道:“他若安然无恙,重回静好岁月,我便是言栀。”
“但若他就此离去,难免要杀几个人,沾几身血,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我甘愿做那个以自私狠辣出名的戚氏族人。”言栀牵出个笑来,“又不是刚下凡,哭着闹着要人安抚,只纠结着两个名字。”
“你知道么?我见到戚筠,方才晓得还有人上赶着要和戚氏攀亲,他认戚予做爹。”
“你......在说什么?”林随意皱起眉,他脸色绯红,酒劲使他听不清一句完整的话。
言栀弯下身,扶着双膝与林随意对视,良久,伸出手点着他的鼻尖,笑道:“林医仙,其实做戚氏余孽倒也不差。”说完,言栀解下披风,盖在了林随意的身上,他睨着林随意道:“随便你吧,去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