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栀轻笑着否决,他可借山川流水自照,可借剑刃寒光,或是飞溅的鲜血自照,却唯独不是铜镜,照清楚了面孔,却照不清他的心思。
“你自己也发觉了?”赵醒挑眉问。
“发觉什么?”
赵醒笑道:“发觉戚筠,此人眉眼之处与你有几分相似,我还当你与他认识,或是有什么亲缘,回来路上一直端着不敢问。”
言栀摇首道:“与他初识罢了,何来亲缘?”
“那便好。”赵醒淡淡一笑,转身回到营帐。
他们已然打算从祁归远府中搬出,言栀喂饱了汀芒,便携着孙澄音与苏迪雅一同跟去了草原边界的朔北赵氏军营。虽反贼之名名副其实,但赵氏却依旧坚守在齐国最北端的边疆,呼延灼不可掠走朔北的一分土地,而这土地也不会归还给远在裕都朝廷的魏煦昭。
“我还是头一回睡军营!”孙澄音铺好床榻,翘着脚冲言栀笑。
“军营,军营!”
言栀看着挥舞手臂的苏迪雅,道:“睡醒了就来帮忙,一路上不是吃就是睡,除了添麻烦你还能做什么?真不知道带你来有什么用。”
苏迪雅嘟囔着嘴,委屈道:“苏迪雅、苏迪雅会,会路。”
“会认路?”言栀冷笑一声,道:“话都说不明白还指望你认路,这位姑娘,哪条路是你认的?”
孙澄音笑着放下脚,帮苏迪雅扎起小辫,道:“你现在气又有何用?人都带来了,就算是累赘也拖累到头了。”
“对、对呀......”苏迪雅小声笑。
“还不快去铺床?否则你就睡地上。”言栀说道,走近孙澄音方铺好衾单的矮榻,躺上去翻了个身。
孙澄音笑道:“快去,男女本就授受不亲,你与他睡在客栈时就已然逾矩,这回有帐篷了,没让你睡雪地去都算是大发慈悲了。”
苏迪雅抿着嘴,草原民风开放,她曾经同奴仆们挤在一个帐子里睡,连人畜都分辨不清,更何况男女。
孙澄音伸了个懒腰,看外头黯淡天色,喟叹道:“唉,就勉为其难,让我与你挤上一晚!”
“滚去地上睡,别挨着我。”言栀抱紧被褥,合上眼眸装睡。
朔北雪灾严重,最盛之处当属邕州,祁府本就不大,塞满了无家可归的百姓,官府里头也住着老少,还有些流民,实在无处可去,只好由赵醒划分出几个营帐才勉强住下。
如今只三人睡在一处,可谓是令来往守卫士兵眼红羡煞了。
孙澄音皱眉道:“同是男子,你矫情什么?”
“我就没和别的男人睡过,”言栀说完,又觉得不对劲,补充道:“从小到大,没同他人挤在一张榻上过。”
孙澄音笑问:“那你只同谁睡在一张榻上?”
言栀想到江潜,脸一阵青一阵红。
孙澄音兴奋地鼓掌,道:“我便说嘛,这一路上走来,孙某可谓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与这苏小丫头情投意合,可一个脾气坏,一个说不来话,难以互诉衷肠啊!”
言栀面色一僵,努力消化孙澄音方才所云。
只见孙澄音拍拍言栀的肩头,道:“无妨,无妨!你俩这年纪,男当婚女当嫁的,害羞什么?”
“乱点鸳鸯谱,可是要遭雷劈的。”苏迪雅冷不丁说道。
“哟,这会子话说得顺溜,感情我没白教你。”孙澄音眼神宽慰。
“你给她看什么了?”言栀却饶有兴趣,问道。
孙澄音从包袱里摸摸找找,总算翻出一个破旧本子出来,递给言栀。
“这书名怎的这般长?”言栀眯着眼,仔细看那书名,“《江大仙乱点鸳鸯谱,天雷阵阵夏雨雪》这是什么东西?”
“话本。”孙澄音自豪道,“讲江大仙人乱点鸳鸯谱,造雷磔的故事。”
孙澄音邀功似的眼神望着言栀,忽地,话本从孙澄音的头顶飞过,砸中了桌上的一叠香豆,木盘咕噜噜在地上打滚。
“什么江大仙的,这种东西看多了,小心荼毒你的脑袋!”言栀指着苏迪雅道,又看向孙澄音,“还有你,把豆子捡起来,浪费粮食可是要遭雷劈的!”
孙澄音愣了半晌,道:“你这是什么狗脾气?”
当孙澄音正疑惑着言栀一路上好不容易磨炼出的温柔劲,怎的从伊氏王庭回来的那一刹那全都覆水东流时,一个士兵匆忙赶到营帐外,来不及通报,掀起帐子便搜寻言栀的身影。
“言公子,刺史大人请你去大营。”士兵气喘吁吁道,嘴里还冒着白烟。
“这么晚,有何要紧事?”言栀疑惑道,却也掀开被褥,抱起披风同他去。
士兵出了帐子,再次环顾四周,方才小心翼翼说道:“大营来了刺客,赵将军在帐中书信时被飞针所伤,刺史已然赶去了。”
“刺客找到了么?”言栀问。
士兵摇摇头,道:“天太黑,据说那人一身黑衣,十米外便看不清方向了,将军在帐中,他在帐外,连将军也只是草草看到一眼。”
“加强守卫,大夫可赶去了?”言栀不禁加快脚步。
“已然在帐中了。”士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