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慎此时说道:“原不是什么大事,一枚扳指罢了,但你口口声声自称为何氏族人,证据何在?伪装我族人行此诓骗偷盗之举,居心何在!”
“大人,何大人与他各执一词,倒是分不出孰真孰假了。”林随意低垂着眸子小声道。
江潜颔首,说道:“不妨先将此人关在官府牢中,大人再派人好生细查一番,再做决定吧。”
“我家公子金枝玉叶,你们说关就关?”孙澄音狠道,将长刀抽出直指何慎,惊得后者向后踉跄。
“你、你敢?”何慎不稳道。
言栀轻轻按下孙澄音抽刀的手,柔和一笑:“去一趟,为一个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倒也是值得,只是兄长在外切不可莽撞行事。”他凑近孙澄音的耳畔,热气同声线一同扑在他的耳垂上,言栀正笑着说道:“可要救我出来,像上次一样。”
江潜的眼神里有些讶异,随即瞥向林随意,道:“准备好车马,我们回府。”
“我不坐囚车。”言栀扬起下巴,睨着江潜道。
“与我同车。”江潜道。
“我要骑马。”言栀又道。
江潜无声叹息,只将他带出何府,把人塞入车中,不容他再置喙。
孙澄音抱着苏迪雅满脸写着不悦,在后头一路跟去了官府,谁知官府的大门一关,“嘭”的一声将他拦在门外。
带言栀进牢房的不是江潜,也不是林随意,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狱卒罢了。牢房没有呼延臻的那间好,只有一张桌子,一堆柴草,言栀瘫倒睡在柴草堆上,头痛如同海浪潮涨潮落,一般般冲刷着他的全身,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有时会沾在他的睫羽上,颤抖滴下去,刺痛眼睛。
到了夜里,狱卒连烛台也熄灭了,只留远处如豆的一点。言栀套在江潜黑披风的桎梏里显得有些狼狈,倒也比在云水好得太多了。
孙澄音回到客栈时借来纸笔,用酒晕开砚台里干涸的墨,沾了沾,不管浓淡粗细,潦草写了上去。
“栀,栀怎么写......”孙澄音咬着笔苦心思索着,掌柜摊了摊手,表示他也没有头绪,“不知道啊,你就写一只两只的那个字吧,我记账都用那个。”
孙澄音想着断然不是这个字,但出于无奈,也只好将错就错。不久,一封信草草写完,他小心叠起递在掌柜手上,道:“快,寄给大人。”
掌柜将信塞入竹筒中,绑在一只雪鸮的爪上,如此大雪纷飞的天气,唯有它能将信送去裕都。
“银两怎么算?”
“先赊着!”孙澄音抹了把脸,又想起什么似的激动道:“记在谢阎王账上啊!是给他的信,怎么还要我倒贴?”
掌柜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拿起笔在账本上写下“孙澄音欠账六十文”的字样,道:“来不及了,划去不好看,届时你自去向他解释吧。”
正苦恼着,孙澄音咳嗽两声,门突然大敞开,不远处的雪中逐渐显出一个黑色身影。
孙澄音握着刀,死死盯着那人影,却也惊叹道:“好厉害的轻功......”
黑影在狂风大雪中行进着,没有一丝犹豫,每一步都宛如是一把刀子插入雪中,从不随风动摇。
“叮铃铃——”
黑衣人如松伫立在客栈内,一阵铃铛响,掌柜从未在门上绑过风铃。
“打尖?住店?”掌柜执着烟杆,吐出一口烟雾。
黑衣人拿出铃铛放置桌上,声音平静至极:“问诊。”
“摇铃问诊?有意思。”掌柜放下烟杆,打开账册犹自拨着算盘,“没有人生病,你来错地方了。”
孙澄音也收起了刀,但心中仍旧戒备,他依靠柜前在盘中捡豆吃。
“不问皮肉疾,只问心中病。”黑衣人冷冷道,再次摇响铃铛。
孙澄音哂笑道:“无病如何诊?若有病,不知生辰八字,不知命盘五行,又怎么算?”
须臾的刹寂后,黑衣人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澄音同掌柜面面相觑。
“我又不是碎云,何须生辰八字?何须命盘五行!”黑衣人向前走去,铃铛再响,“患病的不是你,是你身后人,患病的不是人,是这座客栈。”
“故弄玄虚。”掌柜冷哼道,算盘声打破寂静。
黑衣人从袖中拿出一颗珠子,稳稳放置桌上,道:“此为治病之药。”
“无钱付账,拿走你的药。”孙澄音擦拭刀刃,刀上寒芒耀眼,倒映着他的一双漆瞳。
“这便是月骨,”黑衣人说道,“你若是不要,也等他回来,问问他要不要。若是不要,我自会来取,若是要,阳寿来换。”
“他?”孙澄音抬眸凝视。
黑衣人勾起一抹笑,再没有话音落下,转身回到那风饕雪虐的天地之间。
天空中飘了许久的雪,黑暗中,一只雪鸮振翅向南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