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又如何?前朝哀帝不也是八岁继承大统。”魏邤将竹箸捅进碗中肉,一遍遍撕扯着。
魏籍却笑道:“皇弟怎好自比哀帝?哀帝丢了江山,这可不吉利。”说着,他重新为魏邤添了块肉,道:“哀帝是到了万不得已这才继任大统,年纪轻难免看不清楚时局,这些劳心劳神的事,皇弟可莫要做。”
魏邤放下竹箸,话锋一转道:“辛将军是何许人士?”
“南厉松榆人士。”辛辞伤恭敬道。
“松榆人士......”魏邤思索道:“松榆人士,据说松榆民风泼辣,还有一道菜,极其残忍,那菜叫做......叫做什么来着?”
“蜜蝍。”恭叔霖冷不丁道,他放下竹箸,斟满了酒。
“对,蜜蝍。”魏邤拊掌一笑,“辛将军可曾吃过?”说着,众人将目光投向辛辞伤,唯江潜与恭叔霖只饮酒,不做言语。
辛辞伤淡淡一笑,平平道:“常听家里老人谈起,曾经日子不太平,那时我尚且年幼,至于吃没吃过也是记不清,但如今太平日子,谁又会去吃这?”
“哦,”魏邤神情落寞,道:“本还想问问辛将军那蜜蝍是何味,那活鼠入口,又是怎样滋味?不如便让这鹤颐楼的厨子做一盘端上来,与诸位大人共赏。”
“御膳房的珍馐喂不饱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魏籍语调严厉,冷冷望着魏邤。
魏邤抿嘴道:“皇兄莫恼,我不过是突然想起此节罢了,那蜜蝍残忍至极,我又怎么敢?”
宣翰道:“殿下若是吃腻了御膳,自有其他民间美食值得一试,至于这类丧失人性的东西还是就此作罢吧。”
魏邤啜了口酒,将目光投向江潜,问:“丞相怎么不说话?近日来都是这般沉默寡言的,倒像是没了兴致,可是皇兄的酒不合胃口?”
江潜温言道:“多谢殿下关心,不过是想到方才辛将军所说,从前日子不太平,百姓苦于饥寒,如今世道不同,开太平易守太平难,还是莫要重蹈覆辙。”
魏邤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潜,冷笑道:“丞相还当真是忧国忧民。”
宴席已闭,酒杯歪斜倒在桌上,薄酒交织漾在一块,混着蔬食饭菜,魏邤又叫了两三个美妓,一同送入马车中扬长而去了,而恭叔霖也同宣翰散去,等候着去寻毛驴的辛辞伤。
江潜佯装酩酊大被送上马车,坐上车后,他调整好呼吸,恢复了常态,一旁是沉默不语的太子魏籍。
言栀在钝痛中艰难睁开双眼,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只听得两人连续不断地呼唤。
他长嘶一口气,仔细回想着来时路,自己同谢闻枝再探地宫,却无意触碰机关,二人走散,言栀走了不知有多久,可算见到来路,却突感脑后钝痛,眼前便一片漆黑。
言栀抬了抬自己的手,浑身汗津津的,眼前是谢闻枝,以及满脸灰尘污垢的呼延臻。
“可算醒了。”呼延臻低声道,他的拇指长了一层厚茧,擦过言栀嘴角时略感刺痛。
言栀稍稍镇定下来,脑海中依旧混乱无比,他的下唇依旧颤抖着,“这、这是哪?”
谢闻枝长叹,道:“再往前走就是出口了,我与呼延臻寻你不到,又碰上士兵更换的时辰,便躲去了之前咱们去过的那间屋子,在那寻到了你。”
“竟是在那......”言栀突然一阵眩晕,阖上双眸。
“怎么了?”呼延臻将他扶起靠在自己的肩头,晃了晃,问:“你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晕倒的?”
言栀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呼延臻拨开他的头发,果然瞧见了一片青紫,微微肿起,他讶异道:“是被钝器所制,你被人打了?”
言栀艰难摇首,道:“不知......只感到痛,其他就不知道了。”
谢闻枝惊愕道:“没看见人?没听见脚步声?”
言栀努力回忆,只觉得头疼不已,他微微摇了摇头,强压住胃中翻腾的恶心。
“那还真是奇了......”谢闻枝自语道,探首望着言栀的伤,道:“这须得赶快处理,否则恐怕不妙。”
“我带你们出去。”呼延臻说着,他便将言栀横抱起,铠甲坚硬,磨得言栀浑身不适,他抬了抬眼皮,望着呼延臻蹙眉。
呼延臻却说道:“方才与谢尚书说的,你没有听见,我再与你说一遍,这里头士兵不满五万,但人数一直在增加,主要是一些流民,将他们拐来此处豢养,还有许多是从小便在这长大的,七八年不见天日。”
言栀骤然变得严肃起来:“七八年?”
“没错,其实有多少时辰他们也分不大清,只知是过了许久,我在一本册子上瞧见过一个士兵的名字,每一年都会将地宫中的士兵统一清点,记录在册,那个人的名字我瞧见了八个,至于还有没有更久的,我也不知。”呼延臻说道。
言栀正思索着,铜铃的尖鸣便在脑海中东扑西撞,他只好凝眉愣愣望着呼延臻的下巴,不去思索。
“怎么了?”呼延臻边走边问。
言栀不假思索道:“你在这可还好?计划还顺利么?”
呼延臻眉目含笑:“这般关心我,不妨自己来瞧瞧看?”
言栀冷漠摇首,呼延臻很高,抱着他也不吃力,只是言栀望着他头盔上的系带不听摇晃,再次泛起了恶心。
“怎么了?”呼延臻只觉得所抱之人软瘫无力,玩笑道:“可是看我如今模样落魄狼狈,你不喜欢了?”
言栀心中长叹,懒得回应。
“前面就是出口。”谢闻枝此时说道,他看向呼延臻,又道:“你得止步于此了,我扶他出去,你在里头谨慎些。”
呼延臻此时也明白,他不能再往前方的光明之处走去,可光明又如何?那儿依旧还是夜幕低垂,要是只有月光照亮前路,他情愿不要。
“好,你我各自小心。”呼延臻说道,他将言栀放下,后者踉踉跄跄几步又被谢闻枝架住。
言栀精疲力竭了,攥着他的胳膊,只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