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那半山阁的门半敞着,一看便是有人停留过的痕迹,二人一时进退无措,已然行至此处,再往回走恐怕不见生路,若执意向前,又忧敌众我寡。
言栀将手串摘下,捻在手心中转动,恍若江潜也在身旁,他尝试着运气,却发现依旧难以运转,谪仙没了法力本就是情理之中,但看着那半张半掩的门,一时扰得心神不宁。
那道门就好像在招呼他往前走似的,而此时,手中捻着地青绿手串,却好似隐隐散着幽绿的光。
“走。”言栀斩钉截铁道,他收回珠子,重新套回腕上,“到了这般田地,谨小慎微无用,唯有往前一试,开条生路。”
谢闻枝有些恍惚于他的多变,但还是点头笑问:“打定主意了?”
言栀同样颔首,道:“若是遇见危险,我自诩或能为谢兄开条生路。”他不知是从哪陡生出的勇气,但鼓舞人心倒也不妨是一件好事,总好过两边纠结。
他望着那半山阁,地宫里头没有一缕风,却也足矣让他觉着寒气逼人,静谧便是这酆都最逼人的恐惧,即使这里头从不缺人,但这一兵一卒却总让人恍若置身地狱,而他们,不过是些阴兵鬼差罢了。
言栀牵着谢闻枝的手,在石阶上的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他向着那吸引自己的门扉走去,他顾不上四周,却也无人发觉二人的存在。
“吱啦——”
随他推门的动作,这算是在酆都中划出的第一声,好在门内并非他俩所忧虑的那般可怖模样,一案一椅一架,便好像寻常人家的书房。
谢闻枝有些不可置信,他不信这其中再无其他,只见他脱开言栀的手,走向那桌案查看,只见几摞书册,就好似刑部的公文般杂乱无章地堆叠一旁。谢闻枝下意识便去翻看那摞书册,只见里头尽是些如同鬼画符般的文字。
“这是......梵文?”谢闻枝凝眉辨认,招呼言栀一同来看。
梵文?言栀心说此地还会有梵文?怕不是担心被人有意翻开,故而用这等文字书写?可待那文字入眼,言栀却心中大骇。
“这......这是梵文么?”言栀是认得梵文的,虽说不上精通,却也能读懂个大概,而这映入眼帘的文字却并非梵文,六分形似,却足以愚弄他人。
谢闻枝也拿不定主义了,他只在大相国寺的经书上扫过一两眼,瞧见过那梵文的大概,“这不是么?你可认得?”
言栀袖中的手已握成拳,极力克制着自己,这文字他认得,却也不认得。大约几百年前还在月宫读书的时候,那日散学,小言栀想起还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孟黎书的房里,便甩开江潜独自去寻,而那时,孟黎书正在书写着这样的文字。
他记得当时孟黎书并未遮掩,只说这是千百年前的古国旧文,自己奉命学来翻读文献的,而言栀瞧那文字奇特,也萌生出想学习一二的念头,却遭到了孟黎书的反对,而言栀也为此难受了好一阵子,茶不思饭不香,最后也不了了之。
这件事的印象太过深刻,深刻到他只需一眼,便认出了那文字形状,与孟黎书当时所写有八九分相似,既非梵文,那便有可能是那古国文字。
言栀的喉头上下滑动,背后已然冒出了涔涔冷汗,“不认得,但我以前被罚过抄经,这些字我全都没见过。”
谢闻枝此时顾不得他所说真假,抽去其中一张便塞入里衣,“多了带不去,恐怕也会惹人生疑,先把这文字研究清楚再说。”
言栀颔首,目光却扫见了一旁放着的六角铜铃,只见那六角铜铃与自己的手串同样散着幽绿的光,言栀正纳闷着,却听谢闻枝问:“怎么了?这铃铛有何特别之处?”
“谢兄没瞧见它散着光么?”言栀伸手便往前探,摸上那铜铃时低呼一声,反射般地连忙把手抽了回来,指尖上尚存着点点灼烧刺痛之感。
“怎么了?”谢闻枝凝眉大惊,同样伸手去触那六角铜铃,却只感到冰凉彻骨,就好像仵作碰见了没有生气的死人。
“你究竟怎么了?什么光?”
谢闻枝居然看不见光?言栀极力压着方才触及那铜铃时所感的阵阵恶心,谢闻枝见他捂着嘴,神色痛苦,忙上前去抚他的背,道,“怎么这般不舒服?可是出幻觉了?”
言栀摆了摆手,“可能是此处太闷。”他不愿与谢闻枝解释自己的所见所感,恐怕后者只会将自己当做是疯子,出了幻觉开始臆想的疯子。
但同样,他也并未忽视那小小铜铃上的力量,他虽贬至凡间,却也还记得法力的触感。那铜铃刺痛的灼烧感下蕴藏着淡淡法力,虽不惊艳,但却不可小觑。
“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另寻出路。”谢闻枝说道,不知是因言栀出奇的反应极大,还是也觉得此处让人透不过气来,他自己也觉得头昏脑涨,泛着淡淡的恶心。
还未等言栀回答,只听那六角铜铃突然兀自响了起来!
二人皆是向后一退,言栀反应过来时想要扑向前捂住那尖利刺耳的铜铃,却不想那痛感更甚,连碰触也来不及便已感到灼烧之痛。
“嘶......”
“别管了!快走!”谢闻枝一把架过言栀,疯似地向山下跑去,而那铃铛却越发放肆地响,不停歇地响动如同被业火灼烧之人发出的凄厉惨叫,言栀捂着耳朵却也无济于事,谢闻枝却见一处低矮洞窟,二话不说便将自己与言栀一同塞入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铜铃声渐轻,言栀涣散的眼神也逐渐恢复焦点。
“怎......怎么了?”他的声音颤抖着,在洞穴的回音中恍若带着泪般的黏腻。
谢闻枝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放在盘着的腿上轻轻点了点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