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臣亦能作保,丞相两袖清风,清白为官,实乃朝廷忠良!”长公主毅然上前道。
魏煦昭不怿道:“作保?你们两个的作保能值几文?说什么并不知情,是不知情,还是百密一疏,意料之外?”
“陛下!”魏籍一时慌乱,好在长公主轻咳一声,才让他稳住阵脚。
魏籍极力逼迫自己镇定:“陛下心中所虑,亦是儿臣心中所忧,但事发蹊跷,事情始末甚是诡谲,牵扯朝廷肱骨不说,更是牵扯伊氏国王子,呼延臻的马为何突然暴起,车舆四散,又为何正巧冲撞林府妾?”
“林侍郎与丞相的交情,无非是后院里一个尚未完工的雪庐罢了,为何如此煞费苦心,非要撞死在相府前?”谢闻枝冷不丁说道,好似假面无私,就事论事而已。
谢闻枝道:“陛下,臣身处刑部,前不久方才涉及陆尚书之案,如今裕都戒备之严可是容不得一点蹊跷,事无巨细,凡是有异常之处,京中守卫皆会详细记录送去刑部,自中秋到如今,臣从未听闻丞相与林侍郎,甚至是工部,有一星半点的私下交情。”
“丞相何种秉性,寡人比你们清楚,何须你来教寡人明辨是非?”魏煦昭话锋急转,道:“寡人只听丞相如何解释。”
众人将目光投一齐投在了书房中心的江潜,他站如松柏,一脸的风轻云淡。
“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魏煦昭眯起眼,但他却看不穿,看不穿臣子心中所想。
眼下形势微妙,无人敢擅自插话,唯有长公主淡淡说了句:“丞相何罪?怀璧其罪。”
魏煦昭的目光对上魏阶同样凌冽,丝毫不逊于其父的眸光,里头是他抹不尽,杀不完的坚毅与野心。她八岁就上了战场,十四岁成了将军,及笄那年收复了三座城池为父亲贺寿,直到四年前,边境战争全然结束,最后一处骚乱也是止于她的剑下。
长公主如今羽翼颇丰,就连同皇帝也要忍她三分。
“丞相为陛下亲封,虽不过五载,但大齐如今海晏河清的模样,丞相若无功劳,也有苦劳,若是陛下听信谗言,此等忠良被诬,那陛下亲手铸就的大齐岂非岌岌可危?”
魏煦昭冷哼一声道:“何来谗言?长公主消息灵通,就已然知道寡人是听信谗言?若是如此,早就一道诏书下去相府,岂非易事。”
“丞相若是不说话,便是谗言并非谗言,亦有可信之处了?”
江潜淡淡地看向御座上的皇帝,神情淡漠地让魏煦昭恼怒,他同样冷笑,随即周全礼数,躬身道:“臣为官不过短短五载,承蒙圣上不弃方才得以如今安稳的境地。今日朝廷要员血洒府前,臣无从解释,无可剖白,恣君所使,但凭责罚。”
“只是就任以来,陛下所施政令,臣兢兢焉若一理不合于古不敢行,一义未慊于心不敢言,一奏章一字句不推敲言明勿敢表。臣未敢有一日懈怠,逆君之心更无所有,唯恐位尊无功,奉厚无劳,如今有事,皆在臣躬。”江潜故作矫揉,学了把言栀从前的腔调。
江潜一语言罢,四下阒然,魏阶只觉得先前都不过是白费口舌,江潜倒是能说得很。
“丞相一字不言今日之变,却字字映射辩白之心,百余字诉平生官途,陛下若不以百字回应,倒是要负了一腔肝胆忠心。”
大殿外突然想起一道刚劲有力的声音,随着那人的踏入大殿的步伐,众人终于看清了那头戴乌纱,精神矍铄的老者。
魏煦昭抬首望向来者,不和之色稍解,朗声笑道:“当年群臣议相之时,严大人也是同今日一般闯入大殿,力荐丞相。”
严暄屈膝行礼,拜完皇帝,又与江潜互为一礼:“丞相不必还礼于臣,此礼老臣只拜当年自己的力荐之举,并没有看错人。”
谢闻枝向来敬重这位老者,恭敬道:“严大人三朝元老,慧眼识珠,自然不会看错人。”
“严大人也是要替丞相说话,这方才贸贸然闯入大殿?”冯诠不问魏煦昭的意思,自然也能领会,替皇帝说出了这句话来。
严暄并未回答,只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来,掸开示以众人:“臣向来不信心中所想,只信眼中所见,若无证据,老臣绝不敢贸然上殿!”
冯诠忙不迭接过那张纸,递给御座上的魏煦昭。
这是一张证词。
“老臣早在昨日夜就造访林府,林大人神志不清,林夫人侍奉一旁,只能无果离去。但今日事发之后,臣再去林府,林夫人未得哀讯,只与臣言明林大人前往江府一事,这张纸便是林夫人自书。”严暄虽老,但却不含糊,吐字极为清晰。
“愿陛下明鉴!”
魏煦昭默念完,便又将证词递还严暄,道:“依这妇人所说,林侍郎血溅江府,倒是求于丞相了?”
此话一出,就连江潜也是同样的不明所以。
两位殿下面面相觑,将目光投向了老臣严暄。
“不错,林侍郎正是心中有冤无处吐,顾虑朝中各边势力,这才决意前往江府求丞相替他做主,但不知受何刺激,又或是江府家丁阻其闯入的缘故,这才动了轻生的念头。”严暄道。
谢闻枝闻言道:“丞相向来是渊清玉絜,若有冤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若是不见丞相,以血溅江府拉丞相下水,使其不得不为己证而查明此事,替自己顺带侍郎鸣冤,倒也不亏。”
众人哗然,严暄点头不语,只留魏煦昭一人仔细俯瞰臣子的心思。
“听林夫人说,侍郎常常归家后称赞丞相风骨,想来若非万不得已,也不会寻至相府相求。陛下若是因为此事疏离丞相,亲近小人,必将寒了朝野上下的忠良之心,唇亡尚且齿寒,更何况是侍奉同一个陛下,侍奉同一片土地。”
在魏煦昭的眼里,严暄此人不过是个迂腐儒生,若非群臣极力挽留,多人求情,否则严暄眷恋故国,含笑而死也不一定。
费尽千辛万苦才从故国的藩篱中解脱而出的严暄,以古稀之年再立朝堂,不只是魏煦昭为教天下人感恩戴德做的一场大戏,更是看重此人一身本事。
但书读多了,也并非是一件好事,人人称颂的克己奉公,在皇帝眼里不过是不懂圆滑,满嘴春秋大义的前朝余孽罢了,余孽就算归顺新朝,其本质还是余孽。武将出生的魏煦昭没有文官通情达理的心思,眼里更多的是杀伐果决。
他虽看不惯,但表面却做得有千古一帝的风范,魏煦昭展颜道:“严大人查案的效率一向让寡人佩服,如此一来,倒是寡人优柔寡断,让丞相心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