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认真,也没发现前排的人正扭过头安静看着她。
她撂下手机,又把它直接塞进包里,歪着脑袋轻呼出口气,头一次感觉脑细胞开始不够用了,不是说人脑只被开发了百分之十吗?
所以究竟,事情是怎么忽然变成这样的?
直到现在,昨日落霞时的场景还像是被调成慢速的感情电影般,那画面太唯美又足以让她震撼,以至于她迟迟无法消化,一切都销声匿迹,就只剩那一句“我喜欢你”在反复倒带重播。
我喜欢你。
你欢喜我?
骆眀昭得承认,很多时候她都很敏锐,对身旁人即刻情绪的变化,刚才场景现状的观察,这几乎是她的被动技能。
她不愿再出现那种事,因为她不会察言观色而造成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
这是她一生的梦魇。
可是她真的没瞧出来任何蛛丝马迹,是她懈怠了吗?因为在牧时桉身旁。
因为自己也同样喜欢他,所以任何亲近和接触都可以被她解读为一种坦坦荡荡的“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
骆眀昭垂眸,捏着自己的大腿,很痛。
她吸了一口凉气,这居然是真的。
“我们到了。”副驾的人淡淡开口,声音传进骆眀昭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骆眀昭赶紧扬起头,抓着一旁的帆布包下车,脚刚踏在地上,手里拿着的东西就被一只手顺势接走。
“给我吧。”他说。
夏天,旧家属院前的这条小吃街也重新焕发它的活力,即便已至凌晨,一丝一毫都没有消停下去的意思,热闹地仿佛白日。
骆眀昭终于稳稳地站在地面上,她回过神,仰起头看了他一眼:“谢了。”
牧时桉的目光原本一直落在骆眀昭的侧脸上,在她看过来的片刻后,微微朝着一旁撇开。
他忽然觉得自己挺好笑的。
真的表了白,却反而不敢看她了。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他们定位到离旧家属院近的这一侧小吃街口,所以很近,大概也就半分钟就走到了小区门口。
拐进小区,小吃街深夜的喧闹声就小了些,像是被什么隔绝了似的。
“我还以为你会躲着我。”牧时桉在一片沉寂里忽然开口,声线清冷。
他垂着眼帘,骆眀昭停下脚步,扭过脸压根看不情他眼底神情。
骆眀昭其实不知道该回应他什么,只能说一句:“不会啊。”
她必须承认,这份从天而降的惊喜几乎是瞬间点燃了她那份心底的悸动,爆炸、盛开,噼里啪啦直响,几乎她一个人就在心底开了场烟火大会。
这跟在杰瑞面前放了块巨大的芝士有什么区别?
“骆眀昭,”牧时桉停了脚步,扭过来看她,声音有些哑,“我没有让你当下就一定要告诉我什么,你有很多时间。”
这片老旧小区里的小小世界早以偃旗息鼓,唯有两个年轻的心脏在晚风里炽热燃烧。
骆眀昭与他对视,她原本是不想的,但他的眸底像是看不到边际的黎明,勾着她随之沉沦。
她感觉喉间干涩,只能笑着挤出来一句:“好啦,我知道的。”
“所以你别因此感到任何负担。”他又说。
“好……”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楼道,脚步都很轻,老旧的声控灯因而没能察觉他们两人的到来,窄小的楼梯间黑成一片,只能凭着夜视能力和习惯走上台阶。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骆眀昭。
心底忽然有个声音这样告诉自己,别留遗憾,别后悔。
她忽然记起了那个记录有关她人生重要时刻的迷你日记本,那些灵机一动的想法不要将它放走,那都代表着心底最为真实的想法。
漆黑一片的楼梯间,骆眀昭从书包里摸出钥匙,插进自家房门里。
“牧时桉,”她努力抚平此时此刻的情绪,尽量用听起来轻松愉悦的语气说着,“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下吗?”
牧时桉扭过头瞧她,楼道窗户只撒进来些很少很可怜的夜光,他只能分清她的背影:“好。”
锁芯转动,骆眀昭开门进去,又再次“嘭”一声关上房门。
忽明忽暗的声控灯亮了,牧时桉没走,手插着兜,垂着眼帘站在门前等待她。
房间里灯还没开,她心脏极速跳动,骆眀昭顾不得换鞋,冲进厨房里把前段时间骆齐用来炖牛肉的红酒拿出来,拔开木塞仰头猛灌一大口。
口腔满是醇厚的红酒味,她再次冲回玄关,没开门,冲着门外说。
“牧时桉,你在吗?”
“嗯。”
好差的隔音,但幸好——
一大口红酒绝不至于让她即刻喝醉,但骆眀昭仍旧感到了醉意。
“我只说一遍所以你听好了,”她扶着墙,额头紧贴着房门,“我也喜欢你。”
楼梯间一片寂静,甚至几秒钟过去仍是安静。
“好,我知道了。”他回。
骆眀昭脸热到发烫,仅仅依靠贴着玄关防盗门来试图降温,她轻声说:“那,晚安。”
“……晚安。”他说。
几乎是等待五六分钟以后,门外才终于响起了悠远的脚步声。
骆眀昭将鞋子随便地踩下来,光着脚小跑到自己的房间里,从一摞书的下面翻出来自己的日记本,翻到崭新的一页,摊开。
好久以前,林雨彤曾说过她不写日记,因为即使是这样发自肺腑的文字,她也会在日记里美化,欺骗自己。
那时候骆眀昭才知道,不是只有她一个才会在日记里说谎,甚至还会用最简略模糊的语言描述一件她不愿在日记本里提及的事。
就像是发现自己喜欢牧时桉这事,她从没在日记清清楚楚地写过“喜欢”两字。
她按下手边台灯,从笔筒里抽出一根她最喜欢的紫色水笔,俯下身在纸上写着——
骆眀昭喜欢牧时桉,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