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熠已经听不见凝霜阁外清泉流水，辨不出院中百色草药，五感好像都被罩子罩住，不甚清晰。

唯独无知无觉躺在榻上的清尘仙尊，片刻不能离开他视线。

他见凌云子收手，也将剑放下，继续拿沾湿帕子给清尘仙尊擦手。

师尊最爱干净了。

那日的血却如何也擦不净。

他力气越来越大，若是活人此刻定然被擦的红肿，可死人只会越擦越青、越擦越脏。

楚熠心脏好似被攥住，他沉沉低着头，想不明白。

清尘仙尊死的太过突然。

他既然是重生的，怎么想，也要比上一世活得更加长久才对。

怎会如此！

清尘仙尊为何会陨落，好似那日没能念出的魔咒

一圈又一圈绕在心头。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呢，怎么就没了呢”

楚熠隐隐有入魔的征兆

在凌云子企图抢夺清尘仙尊时，他忽然生出不管不顾的心理。

管他是什么宗主、什么师叔师侄。

都杀了，便没人再会打扰他。

“唉”清尘仙尊已死，凌云子没再隐瞒：“清尘他天生神魂不全，若非他修为高深始终用灵力护着神魂，只怕早已身死道消。那日……与狼妖血战后，他应当是真的没力气了吧。”

木讷许久的楚熠被神魂不全几个字唤回神志，他双目赤红：“神魂不全？所以师尊才总头痛。您给我的丹药也是补充灵力、巩固神魂的？神魂不全如何修炼到化神期呢？”

“其他人不能，他，可以。”凌云子满心悲痛。

凌云子满头白发，撇开指向自己的非命剑：“清尘仙尊走前曾叮嘱我，善待他的两个弟子，尤其是你。你莫要执念过深，入魔，便辜负了你师尊的教导”

入魔？又是入魔。

清尘仙尊是有多怕他入魔呀，才未雨绸缪的安排宗主照看他。

幻境中无闻宗被屠的场景，楚熠始终记得。

他能理解，重生而来的清尘仙尊是压下心底多大的恨意和恐惧，才能相信他真的不是褚熠，相信他真的不会入魔。

楚熠背对着他，视线专注于清尘仙尊：“宗主，弟子有一事请求”

“你说”

“化神期修士，肉身毁灭后，神魂也许还在，我想去找师尊的神魂，复活他，哪怕让师尊夺舍也好。”

“他神魂本就不全，死于雷劫，神魂早已被劈碎，找不到的。哪怕是寻常修士死亡，神魂也会在□□死亡后不久消散，如今已经过去太久。楚熠，我理解你对清尘的心思，但不要执着于希望渺茫之事。”

不，你不理解。

楚熠不愿解释：“此事，弟子已思忖良久，还望宗主成全。”

楚熠执着于清尘仙尊猝然离开，始终无法介怀。

凌云子不愿他疯魔便答应了他：“罢了，清尘不是对肉身执着之人，我亦不是。若留下他可以让你放下执念，便留下。修士寿命漫长，待你能平静对待此事时，定要将他完完整整的归还于我。”

“好”楚熠沙哑应下。

“还有，但此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妖魔两族对我们虎视眈眈，不可被他们知道你的弱点。”

“弟子晓得了。”

得以把清尘仙尊留在身边，楚熠神色渐缓，神识恢复清明，想起南阳，问到：“宗主，如今天地灵气愈发稀薄。妖族对人族虎视眈眈，人族各家面和心不和，以你一人之力坚持不了多久。此次大乘期妖族恐怕只是妖族实力冰山一角，南阳岌岌可危。还有个身份、立场不明的红衣人。”

这也是凌云子担心的事，人族大乘期修士两只手能数出来，要么隐世不出，要么是各家宗主，妖族那边还不知有多少大乘期：“上溯派宗主也是大乘期，有赤水河天堑，妖族轻易不会成功。红衣人……衣长老死后，还无第二个人知道他的存在，我需要慢慢查。”

楚熠不屑：“真想……直接屠了妖族”

太衡帝师皱眉：“楚熠，不可行杀戮之事！太衡帝师在京城镇守大阵，保四方安危，轻易不会离开。但以他的手段，可以制衡上溯派、震慑妖族，我与他正在商议此事。”

楚熠终于放下清尘仙尊被捂得发热的手，起身站在凌云子面前：“弟子知晓了。……宗主，可有无情道的道法？”

本打算离开的凌云子被这话叫住：“无情道？”他审视楚熠，沉思后说到：“无情道需断绝情感，艰苦异常。你想修炼？”

楚熠苦笑：“弟子是怕有一日难控心魔，辜负师尊教诲。”

在很久以前，清尘仙尊刚收楚熠为徒时，曾与凌云子夜谈。提到他化神期昏迷时入仙人梦，窥世界一二，警示到：楚熠若有入魔征兆，即刻铲除，不必犹豫。

凌云子不是滥杀之人，向清尘仙尊细问缘由，得到无闻宗被楚熠屠戮、自己救出清尘仙尊后身陨道消之事。清尘仙尊的描述过于详细，让凌云子不得不重视。

多年相处，清尘仙尊与楚熠早已没有隔阂，他在众人去妖族前曾再次提起仙人梦，没想到的是，清尘仙尊态度仍然坚决：绝不可让楚熠沾染杀戮，以免入魔。

天灵根能通天地，清尘仙尊神色严肃，凌云子作为天下第一宗宗主，此事仍需重视。

楚熠修炼无情道，便不会因心魔入魔。他不希望楚熠走到这一步，但还是将无情道功法交于他：“……你先在宗内待一年，待我清算南阳之事后，再下山吧。届时你若想修无情道，我可祝你一臂之力。”

楚熠接过无情道功法，没有说话。

凌云子默认他同意，离开时给天静峰布下结界，不让任何人打扰他。

也是杜绝别有祸心之人趁机蛊惑楚熠。

凌云子走后，屋内昏暗下来。

一直板着的楚熠好似被抽走脊梁骨，躬身趴在清尘仙尊身上。

已经七日过去，清尘仙尊身上还有着淡淡清香。

为了维持尸身不变，他一直用灵力蕴养着，刚刚用力擦出来的斑痕，此刻淡化。

不出一日便会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