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晏麒很早便醒来,紧接着周朕阳也醒了。
昨天哭了太久,孩子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的。晏麒用凉水将毛巾打湿,拿进屋敷在周朕阳的眼睛上。
吃完早饭,康亚宁到招待所来接他们,一行4人直奔交警队。
“刚刚得到的消息,司机家已经确定写谅解书,就看你们这边了。之后就是讨论赔偿金的事情,不过在双方见面之前,没法提供咱们一个准确结果。”
“什么叫他们写谅解书就看我们这边?这是逼着我们和解吗?公安是想推卸责任吧?”
金启晗听到这话心里就有些生气,说出的话火药味有些浓,呛得康亚宁一愣。
不过康亚宁也没太在意,只是平静的说着:“人死不能复生,闹来闹去的有啥意义?写了谅解书,还能多要出些赔偿金。”
金启晗当然知道事是这么个事,但是这些话听着就是无比刺耳。
康亚宁看看金启晗,又看看晏麒,在晏麒的示意下他继续说道:“咱们先商量一下赔偿金额吧,索赔的项目就是丧葬费、死亡赔偿金,误工费,交通费,精神损失费啥的。”
“孩子的抚养费呢?”晏麒一拧眉,问道。
“啊,对,还有小孩的抚养费。反正我昨天差不多算了一下:大叔今年60多,一个月工资就按3千算吧,一年3万6,大叔这年纪往少了说也能再活个20年,乘以20也就是72万。再加上丧葬费1万8,还有抚养费,孩子现在8岁,抚养费给到18岁,给他凑个整,100万。”
见两个人没说话,康亚宁又一合计,“哦对了,还有误工费,家属精神损失费啥的,这些都还没算呢,主要是高科长会帮助咱们从中斡旋,争取最大利益。”
说着,康亚宁看向周朕阳,又移回视线问金启晗:“他还有啥别的亲属没?”
“孩子没别的亲人了,爷爷没了,就只剩他一个人。”金启晗由于昨天哭得有些凶,他的眼睛也是肿的,整个人看上去气压很低。
康亚宁摇头叹息:“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啊,这孩子太可怜了,回去估计就要送孤儿院了吧?”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晏麒眉头一皱,瞪了康亚宁一眼,后者立马就意识到自已说错话了。
他不好意思的瞅了眼窝在角落的周朕阳,继续说:“不是有那么句话嘛,老天爷饿不死那瞎家巧(麻雀)。”
晏麒无奈叹气,心说你要不会说话,你就别说。
待几人来到交警队,双方坐下讨论赔偿事宜。如果周朕阳不签谅解书,肇事司机就有很大的机会要去坐牢。
此刻再多的气愤,再多的怨恨,也挽不回周文龙的生命。经过几番拉扯,都有所让步,最终商讨结果,赔偿90万。
一切处理妥当后,在康亚宁的帮助下,联系当地殡仪馆。
修复师尽最大的能力为周文龙修复遗容,因为是交通事故,周文龙的遗体有损毁和变形,入殓师为他做了器官塑形,修修补补,让面部看起来自然安详。
在遗体告别时,金启晗死命拽着周朕阳,孩子挣扎得太厉害,险些没抱住,最后还是晏麒控制住周朕阳,将他拖去了一边。
周朕阳嘶哑的吼着,他不会说话,只能发出痛苦的尖叫,那声音听得人脊背发凉。
晏麒将他拖远,他老家有个说法,不能让活人的眼泪滴在过世人身上,否则去世的人走不安生。
火化当天,几个大人全程陪着周朕阳在火葬场跑手续,跌跌撞撞,也没什么经验,谁家天天死人?
大概一小时后,通知他们领骨灰。周朕阳咬紧牙关,用细瘦的手臂捧起了爷爷的骨灰盒,小小的身躯,倔强的不让任何人帮忙,走在最前面。
事情都处理完了,与康亚宁道别,晏麒又带着他们驱车几个小时赶回北京。回程的路上,金启晗才将此事告知姥爷和小姨。
金茹裳在电话里怪他不懂事,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告诉他们,他们既伤心,又挂念。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便让他们尽快把周朕阳带回拐棒胡同。
现在是周朕阳最脆弱的时候,需要有人照顾安抚。
周朕阳将爷爷的骨灰盒暂时安置在他们的小平房,桌上摆着供品,都是爷爷平时最喜欢吃又不舍得吃的糕饼点心,还插上三柱香。
在晏麒的示意下,他跪下,给爷爷磕了三个头。
心痛,撕心裂肺的痛。
他想念爷爷,特别想念。
曾经不懂死亡是什么概念,如今周朕阳知道了,爷爷不能永远活着,他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的灵魂将会有来生。
他希望几十年后,还能在另一个世界看见爷爷;他希望爷爷能够看到他争光的样子;他希望自已能够让爷爷欣慰;他希望来生和爷爷还能是一家人,他希望把这辈子的遗憾通通弥补给爷爷,他最爱的爷爷。
……
晏麒将金启晗、周朕阳送回拐棒胡同,金茹裳夫妇俩已经在胡同口等着了。
周朕阳一下车,金茹裳就将孩子揽进怀里,周朕阳嗓子已经哭哑,紧紧抱着金茹裳不撒手,把金茹裳夫妇俩心疼得够呛。
待见着金启晗和晏麒,金茹裳批头盖脸一顿数落:“你俩主意是真正啊!这么大的事说走就走了,人生地不熟的,还带着个孩子……真是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就是,好歹和家里说一声啊,我和你姨也能跟着一起去,再不济也能跟着想想办法,你俩可好!”徐恩泽在旁边帮腔。
“事情都处理完了?”
金启晗轻声应着。
金茹裳瞪了他一眼,又瞅了眼站在旁边的晏麒,最后弯下腰,一脸心疼看着怀里的周朕阳,摸了摸他的脸,说:
“阳阳,可心疼死姥姥了。”
说完金茹裳跟周朕阳贴了贴脸,又拥进怀里,“赶紧跟姥姥进屋,咱回家,咱回家啊。”
“一路上累坏了吧?赶紧回来歇歇脚,有什么话回家说吧。”徐恩泽说完就转身跟上妻子。
金启晗蔫头耷脑的跟在徐恩泽身后,这时只见金茹裳悠的转过身,朝着他们身后的方向看去,扬声道:“诶那个谁,傻站着干嘛?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