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的眼睛好得很快，距离他醒来还不过一天，眼前便不再是黑洞洞一片，反而像是蒙上一层浓雾。

涂黎离开，室内静到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不敢闭上双眼。

为挡住红灼灼的夕阳，涂黎将窗帘拉起半扇，霍玄感受着指尖温度，慢慢地，慢慢地闭上双眼。

搭在被子上的指尖缓缓蜷起，霍玄的世界昏暗一片，莫名叫他想起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几天。

靡乱迷离的三天，没有阳光，只有冰冷阴湿的被褥和身体，他不清楚柳长绪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可以让他在密室里，实时听到学校众人对于他的审判和裁决。

因为主人公的不在场，于是他们肆无忌惮的开口，掺着真真假假的事件，草率仓促地将他从学校剔除。

“他成了异种！还是个冷血动物，校长、理事，我不赞成霍玄在我校任职。”

“各位别忘了，霍玄他还是个同性恋，为人师表，却诱引学生误入歧途！太龌龊！”

“……他威胁学生上床，这可是学生本人举报的！……适逢霍玄变异……倘若柳长绪要在网上煽动……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不开除那就等着柳长绪报警吧……”

“阿玄，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赶你走，他们不欢迎你，他们不怀好意，阿玄，这样就好了，折断你的翅膀，你就可以留在我身边了，没有人敢收留你，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咔哒——

房锁转动的一瞬，霍玄猝然挣开双眸。

白晃晃的眼前闯入一道模糊身影，霍玄嗅不到涂黎的味道，迅速找到匕首攥在手心，绷紧身子，警惕来人。

来人没有说话，走到床尾处站定，但目光却直勾勾缠在他身上。

霍玄虽然一动不动，可旗镇沅就是能感受到来自霍玄的紧张不安。

对上那双空洞无光的眼睛，旗镇沅觉得心脏被人狠狠一捏，他深吸一气，开口时，迈步上前，“玄哥。”

白色虚影闪过，甚至都用不上眨眼的功夫。

霍玄半跪在床边，匕首横在旗镇沅颈间，两人间隔着半臂距离，旗镇沅没有再动，呼吸间察觉侧颈一阵刺痛，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伸手攥上霍玄冰凉的指尖。

霍玄没收刀，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旗镇沅竟然是一个比柳长绪还疯的狗。

旗镇沅牵起霍玄的手，明知匕首威胁着生命，却执拗地一定要接受霍玄给他的所有，他贴着刀刃低下头，唇瓣贴在霍玄手背时，颈边也涌出一股血流。

霍玄的世界中，除了黑白，忽然就多了一抹耀眼的红。

沾了血的匕首在旗镇沅的作训服上擦干净，重新回到枕边，霍玄扯回手，缓缓坐在床边后，眼前那道黑影也跟随他的动作矮下身子，半跪在地。

“我不轻易相信人，因为人总出尔反尔，假如你的命掌握在我手里，我可能会信你一分。”

霍玄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在那抹血腥气冲上鼻腔时，他的大脑也成了雾蒙蒙一片。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个跪在身前的男人说这些类似剖白的话，可他的心跳又明确地告知他自己，其实在旗镇沅进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将人认出来了。

为什么要骗自己呢？因为他不愿意再相信除却涂黎以外的人。

无力垂在膝上的右手，粘黏着血液的地方已经由温热转为冰凉，一个正常人类的温热手掌将它带起，覆在生命最脆弱的颈间。

霍玄想收手，却被旗镇沅用力按压在仍旧冒着细密血流的颈侧。

温热暖流之下，是男人强劲的脖颈，霍玄眼睫轻颤，指尖勾起，完全贴合旗镇沅的颈子，他眨了眨眼，感受着属于旗镇沅的一条条筋络脉搏。

在旗镇沅开口说话时，滚动的喉结重重剐蹭着霍玄的掌根，酥痒酸麻。

“现在，你信我一分，我信你十分。”旗镇沅微扬着头，按着霍玄的手紧张到开始发僵，“我把我的命交到你手里，如果你同意，你就不要放手。”

察觉霍玄的手微动，旗镇沅无知无觉地将对方的手攥紧，干哑着嗓音，再次开口，手上力道不松分毫。

“如果你同意，”旗镇沅盯着霍玄沉寂的面容，一字一句说完，迅速放手，双腿跪在地上，闭着双目朝霍玄腰际扑去，“我会拥抱你。”

霍玄的手依旧放在旗镇沅伤口，可他不等听清楚旗镇沅的话，就被人死死抱住，力气大得好像要将他拦腰折断。

霍玄在此刻，好像在旗镇沅身上看到了他记忆中的柳长绪。

本质上，这两个人似乎都在强取豪夺，旗镇沅在强攻之际给了霍玄一丝喘息的空间，会礼貌的询问，即使礼貌不多。

“你知道吗？”

“嗯？”

霍玄抬起另一只手，放在旗镇沅头上，张开的五指中穿插着对方顺滑的黑发，霍玄勾起脚尖踩上旗镇沅膝盖，手掌不断抚摸旗镇沅的碎发，轻轻俯身，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着，唇瓣和呼吸一点一点挠着旗镇沅心口。

“你要像一只大狗，永远也只能听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