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居高临下旁观阿惹耐的狼狈,却没有痛快或是讥诮,而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冰凉的神色刺痛了他,如果不是他们之间互利纠缠,阿惹耐相信便是他在今夜被啃成一副骨架,白兰即也懒倦得来瞧一眼尸体。
他忽然将手边的匕首砸在她的脚面,怒道:“看够了吗?”
白兰即斜了他一眼,走过去弯下腰解他的腰带。
“你做什么?!”阿惹耐下意识推拒,立即牵制了她的手腕,被白兰即一脚踹在鬣狗的尸体上,踩着他的胸口强行摘了腰带。
“白兰即,你的命还在我手里!”
“但现在恰恰相反。三王子,你这种时候你还在防范什么?”她朝着洞壁连射三箭,借力大步翻了上去。
腰带甩了下来,“自己爬。”
阿惹耐捂着胸口暗自咬牙,动作却听话,老老实实的往上爬。
白兰即冷眼看着,直到快攀上洞口时,他似乎力竭,小臂颤动几下有了向后栽倒的之势,她才终于出手将人提了出来。
阿惹耐刚一冒头,林中箭矢如暴雨砸头而来,白兰即迅速提起他的手,两三下扒掉他的外衣抵挡箭流,便甩便往后退,箭流却无意对她,一股脑朝着阿惹耐连射。
后者拼命挡下几下,朝着白兰即的方向连滚带爬,咬牙切齿:“你倒是躲得快!”
“自然,救你是互相利用,为你搭上命可不值得。”
话音未落,阿惹耐手臂便中了一箭,转身就想夺回坑里,小腿却跟着又中一箭,摔翻在地,脖子上的青筋暴涨。
他立即回头求助白兰即,“若是我死了,你就功亏一篑。”
这人性子实在别扭,对待那些看不上他的日日戴着谦卑的面具,刀刃对内,在白兰即跟前却毫不掩饰本性,要死了还求命令一般不肯低头。
淡淡斜了他一眼,白兰即并不接话。
阿惹耐的刀被钉飞,先急道:“那些中原的奴隶并非是我不肯给你,我已经问阿吉求了,哲旗格却不肯放人,说什么外族人聚众不是好事,其心必异。”
白兰即眉眼微动,替他挡去了飞来面中的一记利箭:“中原人和军队,我都要。”
“什么?”阿惹耐荒唐道,“我都没有军队。”
“你会有的,到时候我要同样的指挥权,我要做主将。行还是不行?”
阿惹耐:“一军怎可有两位主将?”
“不答应我,你此生都不会成主将了。”白兰即也不着急,把衣服往他脸上一扔,走到一旁作壁上观,瞧着阿惹耐挣扎苦挡。
几轮箭流过后,林中忽然没了动静。
阿惹耐脱力躺在地上,却另有急蹄朝他奔袭过来,他原已力竭到动弹不得,这一刻却生出莫大不安,动了动手臂想要爬起,两根弯钩临空射来,左右抓入他的双肩。
“——驾!”的一声,大马掉头,拖着阿惹耐遁入林中。
风水轮流转,这样的法子,白兰即来到乌赫的第一日就见识过了。
图图烈尔部族的狠毒还真是一脉相承,即便是三王子,在其他人眼里也不过是如奴隶一般可以随意作践的东西。
可是即便自己吃过那么多苦,他却还是将那些苦都倾斜在比他更弱的人身上。
阿惹耐的手胡乱抓着,身体被铁钩拖着急行,浑无支撑,骨肉拉扯得整张脸狰狞可怖。
原来是这个滋味,想死却痛得神思清明,想跑但抓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
“——白兰即,我答应!”
他用尽全力喊出来,心里却打鼓,白兰即真的会救他吗,又或者,从旁痛快的看他受尽折磨,拖到他快死的那一刻再出现。
阿惹耐不断深呼吸,摒弃杂念,却已经忍不住泄气。头顶却传来“铮”的一声,一双钩绳被凌空而来的佩刀拦腰截断,阿惹耐猝不及防得朝着下坡滚去,被一双手平稳地托住。
“白兰即,我们奉七王子之命,叫他付出点代价,看在你是王子师父份上,饶你这次,速速离开!”
她却俯身蹲下:“还没死吧?”
阿惹耐咳笑一声:“还不能够。”
白兰即将随身的帕子扔在他手边,终于看向来的护军:“他是我的丈夫,七王子尊重我,就必须要尊重他。他心中不好受,你告诉他,我有办法让他出征。”
阿惹耐神色微动,仰头却只能见到她分明劲直的下额角,同从前一样瞧着毫不退让。
夜风将她高马尾吹得飘摇,可是她站定从来端稳,像是扎根入地,那些柔软的飘动反衬出坚毅辉光。
那护军不忿,可是思及伊拉对白兰即的态度,又举棋不定。
白兰即:“如果他死在今夜,你们就为他陪葬。”
她说得冒犯笃定,护军们唧唧哇哇地讨论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回去禀告,弓箭手并不曾撤退,反而从林中出来,将二人远远围住,只等令下。
白兰即俯身把阿惹耐拽起来,扯了他的一双袖子简单地压住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