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克漂浮于光中。

他来到这片光辉已经许久。是许久吗？在此处，一瞬还是许久已经不再有意义了。

流动的光环绕着他，渐渐没过他的头顶，德雷克并不感到窒息，他现在似乎并不需要呼吸——他只感到满涨。

知识不断流入脑海之中，他迫切的想要更多、更多、更多，直到让颅骨炸裂，直到这具身躯再也无法承载，他永远不会满足。他仿佛成为了某种转换装置，无数知识涌入脑海，化作无数线条在他的脚下铺开，这些线条通往不同的历史，他看到无数同时存在的可能性。

历史是模棱两可，悬而未定的。

这句话突兀的出现在脑海中，德雷克并不记得他曾在某处看到过或听到过这句话，但此时他却突然领悟其中含义。

倏地，某段历史之中的漆黑身影仿佛察觉了他的目光突然转身，他们身处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历史的壁垒将他们完全分隔，但在那一刻，德雷克无比确认，他们的目光相触。

莫名的，他觉得那个人好像笑了一下，轻蔑的。

他看到那健硕人影似乎动了动嘴唇，他说了什么？

【沉迷到恋爱游戏里了？】

那个人讥笑一声。

他抽出什么东西，或许是一缕思绪，或许是一张卡片，或许是一颗啮齿，然后隔着世界向德雷克轻轻抛过来，那形态不明的物质费了些工夫才穿透阻隔的壁垒，接着便被德雷克吸引而来。

是的，吸引。

此时他就想一个黑洞，不断渴望更多知识、或者任何物质充斥进来，越多越好，永不餍足，这份物质正是被此吸引而来。

它融入了德雷克，如同水滴融入一片海。

接着便是一阵震动。光开始碎裂，那些看不见的啮齿开始啃噬它们，不断啃食，直到它们消耗殆尽。黑夜重新降临，此时的黑暗带来了安全，那些线条，有些被落下的光砸断，更多的则与光一起被啮齿啃食。

德雷克脚下的线条只剩下一个人。

那个融入黑夜的使徒。

莫名的，德雷克觉得对方的衣装上似乎有一个令他颇为眼熟的标志，然而在他辨认出那个标志之前，对方动了动手臂，用披风将它彻底遮挡住。

【享受你的游戏之前，最好先确定你究竟是她真正的爱人，还是她向某人施以报复的工具。】

漆黑师徒哂笑。

【而这两个身份，无论哪种，就算你真的是......你怎么知道没有另一个？】

线条崩断。

幻象消散了。

眼前重新清明，脑中嗡鸣一片，德雷克在自己的房间醒来，他猛地翻身而起，想要说什么，可出口的只有一些不成字句的声音。

有人在安抚他的后背，这必不可能是索菲亚，她应当已经离开。过了几秒，等呼吸平稳，德雷克轻轻的询问：“是你吗，阿福？”

“是的，提姆少爷。”

老管家的声音混杂在嗡鸣之中不好辨认，但他还是认出了这是阿福的声音。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眼前晃动。

德雷克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的眼睛看过强光，现在看不到东西。”

阿福：“是暂时的吗？”

德雷克：“我不确定，应该是暂时的吧。”

说着，他放任自己重新躺回去，长长的叹气，喃喃自语：“她应该，并不想要我的眼睛。”

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后，德雷克立刻问起了别的事情。

现在是十二点四十分。昨天是罗宾在巡逻的时候擒获了一些歹徒，以及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德雷克扛回来。今天午间新闻本地频道播报了一场可怕火灾，地点正是昨天他与索菲亚约会的别墅区。

“GCPD接到的抢劫报案没有来自那个别墅区的。”阿福说：“那里现在已经成了焦黑一片，人去楼空了。”

火灾？

德雷克思索起来。

难道是索菲亚放的火吗？不太可能吧，她当时已经挑好了打算带走的东西，如果她真的打算用大火来掩盖自己的踪迹，她只会更早动手。

不是她，那这恐怕就是那位别墅的主人自己放的火。

这就更奇怪了，他是受害者，为什么害怕抢劫行为被发现——除非被发现后只会引来更大的灾难。这灾难必然不是索菲亚的报复，或者不仅仅是索菲亚的报复，更多的是针对于他个人，哪怕他是受害者也无法逃脱的灾难。

思索中，他突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如同鼓点匆匆靠近，接着是阿福略显惊讶的“杰森少爷？”。

杰森来得很急，虽然看不到，但杰森似乎杀气腾腾，那目光简直要把提姆戳出一个洞来。

他在生气吗？或者是在焦虑？

猜测中，提姆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突然被一阵巨力从床铺里刨出来了。杰森一手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径直撕开了他的前襟，这迫切又气势汹汹的动作让睡衣上的扣子都蹦到地上，哒哒跳动几下。

这怪异动作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原本看起来打算给提姆两刀或者抓住什么卑鄙的背叛痕迹的杰森，在他目光落在那片光裸胸膛上时突然愣了一下。

仿佛这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你没受伤？”提姆听见杰森迟疑的声音，接着他又补充了两句：“贯穿伤。或者撕裂伤。或者别的什么。”

提姆：“没有。”

原本还擒在他脖子上的力量立刻消失了。

阿福不满的抱怨杰森这次行事太过鲁莽粗暴，就算关心他人也不能这样，但提姆却能感受得到，这并不完全是因为对于自己的关心。他不动声色，稳住自己，在杰森如同来时一样打算急匆匆离开的时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他说：“我之前都不知道，真是好感动哦，大红。”

“......闭嘴，别这么叫我。”他脚步没停。

“不如聊聊？关于我们共同的朋友。”杰森快走远了，提姆声音大了些：“别假装你不认识她，我知道你和她的事。”

脚步声停了。

然后立刻折返回来。

杰森语气不善：“你以为我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吗？”

提姆更快乐了：“如果不感兴趣你就不会回来。好吧，是我诈你的，不过我想或许你会愿意和我聊聊，毕竟我现在......”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也有一些来自......朋友，的馈赠。”

他听见杰森笑了一声。

他好像倚在了门框上，咬牙切齿，声音像是在嚼什么人的骨头。

“这不是馈赠，小红鸟。远远算不上。”他说：“她的‘馈赠’，不会这么温柔的。”

看样子他们就要开始对话了。

哇哦，这对话开始的可有点太过轻松，让提姆都有点手足无措了。

在他们两个看起来不会打起来之后阿福就为他们留出了单独说话的空间，但杰森并没有选择再次进入这个房间，他只是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内，倚在门框上。如果提姆能看到，他必能发现杰森此时陷入了一些追忆之中，他的眼神并不如同他表现出的那样憎恨，手指划过胸前，像是抚摸一把生锈的锁。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