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乡人想要留在哥谭很容易,但想要在混乱的哥谭想要有一片立足之地却艰难异常。这片地区排外又保守,外乡人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原罪,不为本地人所容。
但偶尔,一些外乡人会在某些时刻攫取人的思绪。
罗曼·西恩尼斯会在账户有新的进账时想到和埃尔里奇,他那有着怪异习惯的下属。
那是一个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锋利的男人,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便因他的存在而变得凛冽起来。黑面具曾经以为他和市面上能够雇用到的其他打手和佣兵并没什么两样,直到他亲眼看到了这位先生,他立刻明白,这位先生必将会给他带来数量客观的财富。
那时,他站在二楼,居高临下背着手,看着那群响应招募而来的打手,他们三三两两站在空地上,向彼此吹嘘自己有多强大时,这个叫做埃尔里奇的男人远离人群,显得格外孤僻。他靠近墙壁,站得笔直,优雅得像个绅士,也像融进阴影的一滴浓墨,将原本阴暗的地方染得更加漆黑。
他看起来并不想引人注目,或者说,不那么想,在黑面具出现之前,所有人都像忘记这里还有一个人一样,但当他的目标出现,黑面具必须承认,就像刀光刺了他的眼睛,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埃尔里奇。
和他手里的一把小刀。
他在用那把小刀刷牙。
怪人。
在哥谭的地下世界不乏有用怪异动作来标榜自己的人,昙花一现不是一件难事,总有新秀高调登场,然后悄悄消失,想要在这座城市成为一棵常青树可不容易。但黑面具可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他在这座城市盘踞已久,如今已经拥有了哥谭最大的帮派势力,他对自己看人的本领向来非常自信。
“你。”他手指指埃尔里奇:“干掉其他人,跟我走。”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露台。他不紧不慢的下楼。
黑面具话音落下,埃尔里奇沉默着走出阴影,手中小刀雪亮。
怒吼挑衅变成发不出声音的痛呼,很快,那些肌肉虬结的身体死肉般的堆在一起,风吹散了小声交谈的声音,室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房顶的灯偶尔因为接触不良发出电流声。
等黑面具从二楼走到一楼,埃尔里奇已经在等着他了。
他正在重新扣上因为战斗解开的袖扣,面对黑面具的称赞也显得不悲不喜,只是问他:“看来最后是我获得这份工作,对吗。”
“是的我的朋友。”黑面具缓慢的鼓掌,语气中带出一丝残忍:“去好好教教那群总是坏事的蝙蝠,什么是规矩。”
最近他已经有好几批货都被该死的蝙蝠们扣走了,黑面具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丝毫办法。
“只要你能顺利收货,我的朋友。”黑面具说:“我不会亏待你的。”
但如果这一次也同前几次一样失败的话,也许哥谭湾就会额外多出一条鱼来。
“明白了。在我们谈好价钱之后。”埃尔里奇说:“我会去收货的。”
他这么说了。他这么做了。这个男人面对罗曼·西恩尼斯的大加赞赏表现得平静异常,仿佛一切本该如此,甚至因为他太过平静,让罗曼产生了一些被冒犯的不适感。
“这是我的工作。”埃尔里奇说:“按照我们说好的,我付出劳动,你付出金钱,很公平。”
是的,很公平,物超所值。
甚至因为这个人太好用了,罗曼想要招揽他长期为自己工作,比如今天晚上也有一批货到港,他同样需要人去接应。
“不。”埃尔里奇拒绝了他:“今天我有其他安排了。”
其他安排?
黑面具审视的打量了他一番。
埃尔里奇与一个女孩在一起,这不是什么秘密,他本人也无意隐瞒。最初黑面具以为他们或许是情人,但埃尔里奇对待那女孩的态度又令人生疑,他对她十分尊敬,并且不许任何人以亵渎的态度谈起她,当某人为自己逞一时口舌便宜付出鲜血的代价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忽视了那女孩的存在。
他以侍奉的姿态对待那个女孩。
罗曼试图回忆那个不知名的少女,她面容似乎已经模糊,看起来总是没什么精神,病恹恹的,除此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他们的来处是伦敦,之前伦敦倒是有些大动作,有些建筑莫名坍塌,有些地面莫名塌陷,警察在道路上巡逻,还有目光凶狠的人蹲守在各大路口,注视着往来行人,看起来想要寻找什么。
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事情与他们有关,但在这样的节点,埃尔里奇出现在这里,罗曼却不能不把他们联系起来。
他推测他们或许是伦敦帮派斗争的失败者,在战斗中失利之后便四处逃窜。慕尼黑、基辅、巴格达、布达佩斯,他们流亡辗转多处,最终落脚于哥谭。
那个虚弱的女孩一路仰仗埃尔里奇的保护,她值得埃尔里奇这样效忠,或许是某个势力的继承人。
而且罗曼不得不承认,无论在何种猜想中,留下那个女孩都比除掉她要更有利于现在的局势——无论是招揽埃尔里奇,还是威胁他。留下一个这样的弱点总是更让人放心。
交涉已经失去了意义,埃尔里奇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今天晚上的工作,罗曼凶狠的瞪视了他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妥协。
“我尊重你的决定,先生。”他说:“但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体谅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埃尔里奇不为所动:“我会按照我们谈好的那样完成工作。”
离开黑面具的大楼,他并没有选择立刻回家。
埃尔里奇从衣服的口袋当中掏出一张卡片,上面用彩色蜡笔随手写了一串地址。那是索菲亚困极了的时候随便抓起笔写的,笔触有些难以辨认,埃尔里奇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又将那张卡片装进了口袋。
他走进花园巷,在那些人或明目张胆或小心谨慎的目光中信步穿梭,最后在一幢房子前停下。
那是一座老房子,二楼的窗户已经破裂,爬山虎从破洞里爬了进去,风吹过来时那面绿墙如同爬满了蠕动的蠕虫,令人不寒而栗。门口有一个监控,它看起来被人狠狠砸过,支架与机器的连接处像是被打断的骨头,一副要掉不掉的可怜样子。
埃尔里奇站在那里。他并不敲门,也不说话,只是站了一会儿。落满灰尘的门紧紧闭合,他又等了一会儿便决定放弃,从口袋当中掏出了一个信封,从门缝里塞进去,如同来时那样从容离开。
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原本还有一半在门外的信封被抽了回去。
信封撕开,信件展平,被打扰了睡眠的陶德先生最近正在为一桩案子忙碌,氪石一天找不到,那所有人就一天别想睡好觉,他已经超过四十小时没有休息,刚刚不过是刚闭上眼睛。
这封信是一个讨厌鬼送来的,他不想看,但他依然皱着眉头开始查看这封信件。
这封信过于简短,只有寥寥几个词语,只是书写的时候执笔人恐怕正在做别的事,或者直接就是在睡梦中写就,字母大的大小的小,让人看起来十分费力。
奥利弗拉姆拍卖行。
今晚。
氪石。
期待:)
目光落在最后一个词语上,他感到自己的胸口突然痛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冷笑——期待什么?有什么好期待的?
期待她像上次一样,说着“三道伤口落下,凡人必死无疑”,然后毫不犹豫下刀,给自己再留下一道伤口?
突如其来的愤怒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就算时过境迁,一想起这件事情来,杰森依然感到太阳穴突突的跳。他很难搞明白索菲亚做事的逻辑。
初次见面时,索菲亚毫不犹豫的带走了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自己,耗费了一些珍贵的材料让他恢复健康,恢复理智。她走路喜欢蹦蹦跳跳,喜欢在转角处藏起来,然后突然冲出吓人一跳,然后笑嘻嘻的问一句:“今天身体如何杰森,想起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想起来也没关系,先把身体养好比较重要。
她慷慨地允许杰森翻阅她的书籍和手稿,并且经常与他就某本书籍中的观点进行讨论,遇到意见相左的时候,两人也会激烈辩驳。吵到关键的时候,索菲亚往往会立刻喊停,这可不是什么想要退缩或者求和,她会搬来一张凳子,站在凳子上,然后叉着腰继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