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漂亮的像星星一眼的眼眸,静看她良久,悄声问道:“我该……是谁?”
苍宁双手用力:“你是我的蛇。”
他笑起来:“那你呢?”
“我是苍宁。”看见他的笑容,她有些不明白,“你笑什么?”
“看见你很高兴。”他说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苍宁没有把“晏长书”这三个字还给他,而是喊他小蛇,要桃枝也跟着一块儿喊。桃枝满脑子扑在任务上,不断重复着“业绩”“任务”“升职”,像是一个过度疯魔却不知道如何施展拳脚的野心家。
小蛇经常是蛇的形态,缩在苍宁的被褥中。她觉得他应当是单纯无害的,可又会被自己心底某种声音狠狠告诫:这是一条恶蛇,哪怕他还幼小,也不该摒除他的恶的可能性。于是在这样的提防之中,苍宁有理由对他的一切抱有隔阂和警惕。
直到有一天,她执行完任务疲乏地躺在床榻上熟睡,小蛇从床榻蜿蜒而来,在她的手腕处留下了一个咬痕。
她从高天撕碎,山海旋转的噩梦中惊醒,来不及回想无数片碎裂的镜子里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脸时,看见手腕上两个深而赤红的血点。
小蛇蜷住她的手腕,留着一条没来得及撤退的尾巴。
苍宁喊了他一声,他闷头躲在被褥之中,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苍宁捏住他弹弹的尾巴,绕在手里,饶有兴致地拨弄他的鳞片,看他瑟缩、扭动,吊着他,看他呆呆的模样。
小蛇吐了吐蛇信子。
苍宁忽然笑了出来。
“你为什么咬我?”
小蛇没有说话。
就算这样,苍宁还是愿意原谅他。
……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转了性子,对晏长书太过慈悲。
真神奇。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苍宁再次就着月光入睡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翻身,看见掌心多了一朵颜色鲜艳的花。
小蛇变成了人形——晏长书蹲在床边,背着月光,漆黑的瞳仁闪着不知名的光。
他长得很好看。这个时候苍宁一点都不想杀他。
这个时候,她的脑中会忽然冒出一些奇特的想法,譬如爱他。就在这个时刻短暂地爱他一下,明天就忘记,有什么不可以?可每当这像慈善一样的没头没尾的想法冒出来,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就会把这一切压下去,回到应有的正轨上。
苍宁问他:“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咬我。”
晏长书弯了弯唇角:“我在想怎么回答。我希望你可以把这件事情忘掉,就像你忘掉曾经那些事情一样。”
苍宁迷迷糊糊的困劲儿还在,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曾经的事?你记得曾经吗?”
晏长书摇摇头,把下巴搁在床榻上,说:“不记得。”
苍宁翻了个身,听见一阵铃铃声响,好半会儿,睁开了眼睛。
奇怪的脆响。
她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晏长书说:“没有。”
于是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来,如同穿越时空的回旋镖,狠狠扎在了晏长书的身上。
她摇摇晏长书的肩膀:“我听见了,小蛇,你真的没有听见吗?”
他当然听见了。
他曾以为只需要承认一些真相,合适的时机就会眷顾他。现如今,他害怕当他承认之后,这一切又会烟消云散。所以这一次,他不会轻易承认这个事实。
他只是问:“苍宁,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我要变成什么样子,你才会相信我?”
他问的问题那么奇怪,苍宁的睡意完全消散如烟。
“怎么算得上‘相信你’?”
“愿意和我交谈。告诉我,你的发现。”他的嗓音低而哑,把话停在了这里。
“仅仅是这样?”
“嗯,”他趴在她的床边,像是一条小狗蛇,“仅仅是这样。”
她仔仔细细地看他,手指抚过他的唇瓣,顺着他的脸庞,停在他的眼角旁。
春深意浓。
苍宁鬼使神差地侧过头,一时兴起,但却像琴曲高昂时断了弦,中止了动作。她揉了揉他的嘴角,床头的花朵掉到床下,发出脆弱的响动。
他的嘴唇变得嫣红,眼眸中闪动的光就像日落湖面上跳跃的波光,泠泠然,带着无家可归的落寞。
苍宁觉得,这个晏长书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他看上去比她记忆中的鬼王晏长书要弱小得多,脆弱得多,只有那高不可攀的距离感仍旧存在,令她产生摧毁的冲动。
她恶劣的乐子心理若是用在正途,那便该换个说法,叫伸张正义罢。
苍宁嘴唇若有似无地贴着他的面颊,用气音回复:“相信你,有什么好处?”
苍宁能感觉到,她嘴唇下的皮肤在颤抖。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害怕。
他挣扎已久,悄悄告诉她一个奇特的预示: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苍宁。”
多新鲜啊。
她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很大声。
“哪里假了?什么假了?”
“你不信我。”
“你想说什么?世界是假的,你想要当大英雄,拯救这个世界,顺便拯救我于水火之中?”苍宁笑道,“你现在还不值得我相信呢。”
哪里假了?
他的喘息,眼神,皮肤的温度,都不假。
她炽热的唇吮住他耳垂下的那片肌肤,留了一个小小的齿印,折磨他的情.欲。
他回眸,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苍宁的大拇指叩在他的唇角,悄声蛊惑他:“你看,小蛇,你就不是假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