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吃饱的沈曼琳心情好了点，终于敞开了话匣子：

“下午你来找我什么事？我那时候被安排到三林去了。”

许婕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自从觉得沈曼琳犯病以后来探望她的次数多了，于是她挥挥手，捡着问她：“去三林干嘛？我记得你没有三林的课啊。”

乐耀三林店，距离成山分店五公里，骑电驴二十分钟不到，是乐耀健身的总店。面积更大一点，投入更多一点，器材设备和师资力量都更高级一点，自然课时费也高一点。

之前沈曼琳想去那边任职，但因为不是体育专业的，老板没允，于是排的课全是分店的课。一开始没啥，毕竟杜博冲比她的资历资深不少，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新来的郭跃进也被排了两节总店的课，沈曼琳就觉得有点儿不爽了。

其实要解释也能强行解释，人家郭跃进是正儿八经体院毕业的，参加过各种搏击比赛，奖牌奖状一大堆，但论教练的本职，沈曼琳也比他多了张资格证，她并不觉得自己差到哪里去。但老板就是这么安排了，沈曼琳也只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往常谁也没关照过她，但今天张旭却主动找她，言简意赅地安排她下午换去三林替郭跃进上节课。沈曼琳自然答应，可是领着一群咿咿呀呀的小孩子上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头，好不容易忍到下课发微信问张旭：

“店长，郭教练和我换哪节课？”

张旭那边磨磨蹭蹭输入了好久，才发来一串几十秒钟的语音，啰嗦来啰嗦去说的就是郭跃进下午替场馆办事耽搁了，晚上回来上她的成人课，顿顿又补充一句，课时费也调换。

木已成舟，沈曼琳没回张旭，反而是点进团课预约群，盯着张浔半小时前发的接龙看。

她原本以为张浔不会接龙的，结果她还是接了。这让沈曼琳喜忧参半，又隐隐泛起期待之情，可谁知这郭跃进又半道掺和一脚？！明明他之前有事的时候大多是和杜博冲换课，用三林店的课互换。

看了半晌，点进与她的对话框，却迟迟没输入半个字。如果上次没和她一起走就好了，沈曼琳绝对会在这个对话框里大肆吐槽一番，然后把她当自己人问她还来不来。现在倒好，上次不欢而散，此刻张浔又接龙，说不定就是今晚想锻炼呢？她的老熟人宇哥绿姐也都在列，和教练沈曼琳到底有多大的关系？

还是别自作多情了。

许婕听完她断断续续的描述，很快反应过来：“啧，看来你这课火爆起来了，谁都想分一杯羹。”

“人善被人欺……”沈曼琳悠悠叹了口气，“下次绝对要三思而后行。”

“就是的，这种财运很重要的，可不能被沾走了！”许婕替她鸣不平，“诶，你觉得你的学员有几个会被郭跃进拐走？”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

“你怎么不知道，看看客观因素呗，比如那些课上老是搭你讪的男的，一般都不会怎么变，反观年纪稍大点的女学员，就很容易被谄媚的小鲜肉拐跑。”

年纪稍大点的……女学员。

沈曼琳一点儿也不想往芳龄三十的张浔身上想，她哪里大了？明明就年轻着呢！！但是偏偏一眼，视线就牢牢锁定在五米开外，拳馆等候区坐着的女人身上。

嗯？这不是才七点一刻不到么？沈曼琳揉揉眼睛，又看看时间。

她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根本不用沈曼琳介绍，许婕看见她失神的样子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就她啊？”许婕凑过来偷偷说，“让你牵肠挂肚的女学员？”

许婕仔细思考理解过沈曼琳含蓄的描述，她这个朋友的措辞过于小心翼翼，许婕翻译过来就是：

此女惊为天人，虽四肢不勤但天赋异禀，什么东西学一遍就牢牢掌握，属于在人群中都能发光的仙女。

但面前坐着的女人，高领毛衣配大毛领羽绒服，脚上踩着双八十年代常见的拉丁皮鞋，手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和一个写着红字的塑料袋，鬼知道里面兜了什么。

全身上下看下来，最正常的居然是那条灰色运动裤。

头发一股脑往后梳，小丝巾一围，细框眼镜儿一架，眉毛一挑，许婕吸溜两下鼻子，仿佛闻到了铺天盖地的书卷墨水味儿，闭上眼，一个土里土气一通乱搭的麻辣教导主任，踏着时光的尘霾从她的记忆深处走出来。

这就是沈曼琳那棵颇有传奇色彩的摇钱树？

依照沈曼琳亲口所述，此人来了以后，团课人数就只增不减，不仅固本而且增源，此人真乃神人也，沈曼琳本人如此漂亮暂且还没能固下来学员，而这个人轻易就做到了，许婕还以为她多多少少也是靠了点儿姿色，最起码得和沈曼琳不分伯仲才对。

可是，居然是这么普通的女人。

居然是这么一个普通的有点儿土的女人。

许婕的问话没有得到回应，转眼间沈曼琳就飘到了那女人身边，许婕眼睁睁就看着大美女摇身一变变成一只有点儿委屈的金毛犬，畏手畏脚地缩到那人身边：

“那个，跟你说个事。”

“你说。”

短短两个字，温润的声音传进耳廓，许婕忽地对上了那女人的眼睛，隔着一对镜片，清亮又沉稳的眼睛，许婕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审视她的同时，也在被她审视着。

“呵呵呵，嗨，我也是这边教练，教攀岩的，”盯着对方看了许久，从头到脚来来回回，还被逮个正着，许婕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就有点不礼貌了，她赶忙掀开自己的外套露出胸牌，“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啊唔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