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坚如磐石,根本说不动,卫宁抹了把泪,直起身,沉沉地叹了口气。
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只能迎难而上了。
距离上次来,已是十三年前的光景,但公园却没什么变化,每一棵树,每一条路都是回忆里的模样。卫宁一步一步走的很慢,手指流连在粗糙不平的树皮上,似乎在通过这儿的生灵读取童年的记忆片段。
【小宁,想爬树吗?爸爸抱你上去好不好?】
【爸爸——好高啊——为什么大树可以长这么高呢?】
五岁,他被父亲抱着,第一次骑上了树杈,第一次离鸟巢这么近,一伸手就能摸到湿漉漉热乎乎的鸟蛋,结果母鸟回来了,追着他咬,一不留神摔下了树,幸好被接住了。但他一点都不害怕,因为知道父亲在树下保护自己。
【别怕啊,大胆爬,爸爸会接住你的】
如今,树还在,人已逝,空留一地落叶。
紧紧抱着树干,他吸了吸鼻子,许久才松手,心中的苦涩却怎么也压不住
谁曾想,那些稀疏平淡的日常,竟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顺着路标往前,他定了定神,开始朝山顶进发。
虽说有缆车,但为了能时不时停下来看看,他还是选择了步行上山。
越往上走人越少,快临近山顶时,几乎只剩了他们二人。
“小薄荷,回头——”
他闻声转身,对上加比的镜头,颇为不满的皱了皱眉。
“笑一笑嘛,皱着眉不好看——”
他翻了个白眼,干脆的甩身走远,完全不打算给人面子。
加比收起手机,关掉快门声,果断选择走上偷拍的道路。
加比: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变态。
登顶后,卫宁果断朝前跑去,那儿有座红色的小亭子。
那里是南山的必去打卡点,可以买祈愿锁写上愿望,挂在桥边祈福。但人儿却没有进亭子,直接跑到桥边,蹲在一处桥墩边开始翻找。白皙的手指与鲜艳的小锁碰撞,和着淡金色的暖阳,画面美的动人心魄。
加比猫着腰,灵巧的跑到桥边,抓紧时机对准人儿拍了好几张。
美人配美景,美上加美。
收好手机,他曲起一腿在桥边席地而坐,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人儿。
“找到了。”卫宁欣喜的呼了口气,手中攥着一把蓝色小锁。上面的字迹经过岁月的冲刷已经模糊不清,但内容他却记得一清二楚。
【实现爸爸的梦想——关宁,2004年3月5日】
父亲去世后,他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久久闭门不出,管家实在看不下去,硬是提溜着他来到公园散心。一路上他走得飞快,很快就登了顶,眺望着远方的首尔塔,他跪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眼泪哗哗往下流,怎么也擦不完。
“小少爷,来都来了,不如许个愿吧?”
手中被塞了一把湛蓝小锁,他止住泪水,思考了很久,才犹豫着写下。
爸爸常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透过天幕观察人世,他对此深信不疑。
山顶夜空明亮,星海澄澈,他眯着眼,恋恋不舍的看了很久,才移开视线,心中盘旋许久的念头终于确定下来。
“赵叔,我要学计算机,实现爸爸的愿望。”
那天,十岁的卫宁望着银河,定下了人生目标,他要替父亲完成未尽的心愿,要将他设想的场景变为现实,为此,他将鞠躬尽瘁,在所不辞。
“来都来了,不如许个愿吧?”
卫宁微微转头,对上加比和煦的笑,相同的话,让过去和现在缓缓重合。他轻轻抬手接过人掌心中的湛蓝小锁,表面光滑,不似之前那把已经生锈。
“我没什么愿望。”
思索许久,他果断把锁还了回去,眸中匍匐着淡淡的荒芜。
从那次事故后,他便不再愿意思考未来,连当下都很少感受,只愿沉溺在过去那些一闪而过的美好片段中,尽管甜中带涩,却也是甜的。
“那我来许吧。”
干脆的拿起笔,加比刷刷写下若干字句,将锁挂在了先前的那把旁边。
微风吹过,两把锁相互碰撞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你写了什么?”
下了山,卫宁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问道。
“写了一些对未来的期许。”
加比揉了揉人儿的头发,温和一笑,眸中匍匐着盈盈的水光。
【我希望,小薄荷的愿望能够实现】
过去和未来,不再是毫无关联的平行线,而是相互交织,相互缠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