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爷的,声音也好听,低沉里带一点沙哑,店小二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微红着脸说:“不用不用,你进来吧。”
招揽几个长得好看的男女客人,店小二赵小星美得冒泡,连忙招呼人进来。
“我不同意让他来住。”
旁边一个肥头大耳的带金冠佩金腰带的男人说道:“他是接袍使。”
说着指向陈从玉腰间悬挂的木腰牌。
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问:“接袍使是什么,你干什么不让人进,外面这么冷。”
“接袍使是朝廷的叫法,其实就是收尸人。”肥硕男人旁边,一个身材魁梧像是镖师的男人回答,他头也不抬,自顾自喝酒。
收尸的!
下面顿时哗然一片。
那书生也没话说,一个收尸的来住,着实太晦气了。
陈从玉看了眼自己腰间的木牌,有些恼恨,此前过关隘的时候拿出来的,忘记收回去。
一年前,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后来不知道皇帝从哪里听到的民间拣尸的事,特下谕旨,让天下收尸人做朝廷的官,称做接袍使。实际上是为了安抚因战火和饥荒而愤怒的百姓。
别说,还真有些用,一时间人人称赞新帝仁爱慈悲,怜爱百姓亲人离散之苦。
而接袍使说是朝廷的官也不算,他们仅仅被记录在册,下发腰牌文书,来往关卡进出军营有所凭证行个方便,但不领朝廷俸禄没有品阶。
也就是说就名义上算是个差役,实际还是平头老百姓。
陈从玉也理解,这个时代的人都忌讳这些东西,他老老实实弯腰作揖:“在下确实是收尸人,此去幽州,在这里住一晚就走,见谅见谅。”
他态度谦卑,言辞诚恳,之前说话的也不好再发表意见。
只那商户依旧不肯,嚷嚷着非要陈从玉出去,场上僵持下来。
店小二脾气不像个好的,见有人阻拦,就要再开口大骂。
突然,一道声如洪钟的声音出现,是那富商旁边的镖师开口:“你说你往幽州去,要收敛哪里的人,可是那黄阳关?”
“正是,在下正要去收平壁一战的人。”
平壁在黄阳关附近,不久前驻守在当地的霍家军与狄兵交手,败于平壁。
那壮汉不顾身旁富商的阻挠气愤,大笑着站起来说道:“小兄弟好气魄,干的是好事啊,不要站着了,往这边坐。”
说着招呼陈从玉坐到富商这一桌。
“不行不行,陈虎!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是我雇的人,小心回去我找镖头告你的状!”
男人拍桌子站起来,身上金玉配饰叮呤咣啷地响,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们二人。
陈从玉心里暗道倒霉,每次外出就没一次是顺利的,他拱拱手不愿让陈虎为难拒绝了。
陈从玉摘了腰牌,店小二领着他环顾着找位子。
一旁的人见他看过来,纷纷扭头躲开视线,旁边有位子的,也把腿一翘搁在凳子上,不让他坐。
陈从玉面上冷静,心里其实早就有气,恨不得拔刀一人面前挥两下。
“公子,若不嫌弃,来我家主人这边坐吧。”
一道婉转柔和的女声传来,解救了尴尬站立的陈从玉。
他抬眼看去,那三人坐得偏僻,烛光也暗,先前一直没发现。
和店小二又道了歉,就往那边去。
二男一女一人一边,右手边的身着绿衣的女子,面容清秀,正是她叫的陈从玉,左手边则是一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
至于中间那人,陈从玉看见时行走的动作都顿了下,当真是好相貌,身穿雪白大氅,里面是宽袖长袍,长发束着披在身后,慢悠悠地喝着热茶。
陈从玉一眼就看出主事人是谁,朝中间那位美貌男人行礼道谢,又小小地朝绿衣女子拱手,这才坐下。
头上的雪早就化完了,湿漉漉的,他拿出怀里汗巾擦了擦,要了一碗面,一小碗酒。
一股很轻微的香气出现,弱的不能再弱,却惹得那位白衣男子抬眼看来。
陈从玉小口啄酒什么也没发现,他向来不怎么会喝酒,但这鬼天气,不喝就太冷了。
陈从玉身体渐渐回温,但还是有些坐立不安,频频回头看向门口。
次数多到对面的男人也注意到,几次之后,那男人敲了敲桌子。
陈从玉扭头看向他,只听他轻轻笑了下说:“我朝向门口,帮你看着蓑衣斗笠,不让人偷走。”
陈从玉没想到他会注意自己,将自己的心理猜个透彻,他确实担心蓑衣被偷,毕竟做工好还结实,尤其是买回来还没穿几次。
陈从玉又是感激地拱拱手,和对方交换了姓名。
男人叫做文寻,是到幽州看望叔父的,旁边两人是他的侍从,女的名绿意,男的叫乌蓬。
“陈从玉,好名字,可是那个云州第一收尸人?”
陈从玉没想到还真有人知道这个诨号,一种淡淡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接下话茬:“正是在下。”
“你往幽州去,怎么不带草席,我见其他收尸人都要带的。”,文寻夸了他几句,像是打开了话匣问,见陈从玉面有疑色,解释道:“侍女绿意之前去了后院刚好看见你在系驴。”
陈从玉不疑有他,将自己的打算全盘交代。
“陈公子真是奇人啊!”文寻睁大那双静美的眼,面露震惊。
可不是奇人嘛,在这个如此忌讳灰飞烟灭的朝代,坚持他自己的规矩把人烧成灰再带回来,如此还要什么草席,一个罐子足矣。
“那你明天去幽州,应该会经过龙窟岭吧。”文寻温声问。
“自然。”
“陈公子好胆魄。”文寻像之前的陈虎一样夸了句陈从玉。
陈从玉弯唇笑笑,苍白的脸上浮出红晕,接着又听文寻说:“那可否请陈公子自明天起为我们带路,您常走这条路一定比我们熟悉,您也要往幽州去,咱们正好是一道儿的。”
啊?要带路,陈从玉呆了,美人的夸奖果然不是常人可以消受的,他自己都顾不过来,还带三个人,真是瞎胡闹!他当然要……接受了,陈从玉看着桌子上拿出来的三锭金子,眼睛都放了光。
“定不辱命,定不辱命。”这是什么好事,金子金子!陈从玉扒拉过来,放进包袱里。
希望今晚顺利,那群人最好老实点,别误了他的好事,陈从玉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