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中,祁蔺同今日认识的几个稚童依依惜别,刚回府便见祁嬛守在门外面,府内也是灯火通明,似出了大事。他立刻撒腿跑了回去。
祁嬛见这个全身脏兮兮的小乞丐竟跑到了国公府来要饭,实在是心烦意乱,命人将他丢出去,又听他“姑姑”地唤个不停,迟疑片刻,这才亲自走了过来,举着火把,看他两只紫葡萄似的眼睛炯炯有神,人不知在哪个泥潭里滚过了似的,不是她侄儿又能是谁 ?
祁嬛又气又笑,“小霡霂,你真是闯下滔天大祸了 !大哥出去找你了,现在还未回 !你好自为之吧 !”
祁蔺顿时魂不附体,如惊弓之鸟一般被下人带了回去,足足洗了三遍之后这才被祁母从浴桶里抱了出来,祁蔺握住祁母的手腕,也不要她帮忙绞发了,“待会爹爹回来,祖母定要帮我说好话,否则霡霂怕是小命难保 !”
他软声软气地乞求。
祁老夫人气得推开他臂,“我是管不了你了,让你爹爹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今日你钻得了狗洞,来日还不知会闯出怎样的祸事出来 !”
祁蔺听完,顿时惊觉天都塌了,偷偷绞了把眼泪,将护膝的棉花团都备好了,待闻得祁淮序回来的那刻,一声不吭地躲在祁老夫人身后,但意外竟发生了 !
祁淮序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将他紧紧捞抱在怀中,竟一句也未骂他。
祁蔺冷不防贴住爹爹俯下来的冷面,倒吸一口凉气,拳心拭了一下眼睛,再次转面,见爹爹紧绷着张脸,眸子通红无比,哑声道:“往后不许再乱跑了。”
祁蔺忙不迭点头,又见爹爹放下了他,冲祖母颔首,随及一声不吭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祁蔺惊讶至极,有如神仙保佑,顿时极是庆幸,搂了搂祖母,吹嘘道:“我今日竟真的见到了那位公主 ! 她生的跟神仙一样,真是美极了 !”
嘉宁公主坐在皇车之中,出入有数百位官员及侍女随从,能远远望见一个玉影已是三生有幸了,孙儿怎可能亲眼目睹她人。祁老夫人不忍心拆穿他,耐心地亲自哄他入睡,待孙儿睡得打起了小呼噜后这才慢慢交给姆娘。
郑嬷嬷想起今日之事,仍是一阵后怕,“小主子这胆子也太大了,难怪大爷竟被吓成了这样 !”
孙儿自出世以来就没有一刻是省心的,祁老夫人叹了一声,转念提起祁嬛,“嬛儿现在未出府吧?”
郑嬷嬷点头,说起此事也是头疼,“卫沈两家也没瞒过旁人,今夜有人亲口听见卫夫人亲口赞许了沈小姐,或许好事将要近了……”
祁老夫人默默无声,烛火惺忪间,浑浊眸中闪过一丝水光泪意。
她此一生行善积德,也未有做过坏事,为何膝下一双儿女情路如此坎坷。
可思及旧媳,她沉沉叹息,“嬷嬷,你说,此为报应吗?”
还未等她之回复,她便痛声道:“若是报应,为何不报在我一人身上,霡霂才三岁,连亲母的一丝照应也无……敬恒剜了三年的心头血,身子孱弱成这样,先前他何时患过这样的风寒 !”
“还有嬛儿,她已快十九了,再耽误不得了……”说罢,身子便跌落了下来。
郑嬷嬷忙扶住她,劝了又劝,祁老夫人勉强应声,含泪睡下,此日之后,她之头疾却愈发强烈,一连几日皆是卧床不起。祁府请了宫中御医过来,祁嬛则是坐在床旁以侍疾,瞧着倒是安分守己了许多。
一日祁淮序下值后过来,祁母刚睡下,他正撞见霡霂在与祁嬛分饴糖,轻轻咳了一声,这才走来,冷瞥了儿子一眼。
融融烛火间,祁嬛似削瘦了许多,巴掌大的脸上依稀可见凌然颧骨,对着他喊兄长,极是恭敬。
祁淮序多瞥了她几眼,“听到风声了?”
她默默颔首,饴糖在嘴里化开,心却是苦的。不多时,眼前渐渐氤氲,泪又流了出来。见兄长欲言又止,她破涕为笑。
“兄长不必劝我了。当初长嫂那样喜欢你,你也没留住她。可见我们兄妹真是不生情丝,讨不了别人欢心。”
“不过景昭也未有错,我从未怪过他。”
祁淮序顿住,默默观了她一眼,心想灵均所爱从来不是他。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他是同她同病相怜,苦也苦到了一处。
许久,他听见祁嬛哭了似的声音传来,“他与沈姑娘的婚仪可定下了?在年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