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失而复得,反倒让人更加抑制不住鼻腔的酸涩。
他们吻得很深,像是在借着疼痛来确认面前这人的存在,确认不会睁开眼就再次变成梦境。
应知寒吻着他的唇角,微微分开一些后,又轻吻他的眼尾,一如当年分别那天,吻到了满口咸涩,但这次却不再是失去。
瞿期缓和了一下呼吸,抿到嘴角边的一点血锈味,过了片刻,他又重新回吻了过去,直到再次喘不过气,才真的分开一些。
“醒醒,”应知寒贴着他的唇角,目光在暖黄的光线里柔和又看得人难过,低声说,“你之前说,我是你最喜欢的人,现在还算数么?”
若是放在从前,听到对方问这样直白又没有安全感的问题,瞿期一定会打趣,一定会说:亲都亲了才问,是不是有点太先斩后奏了?
可现在他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他看着应知寒的眼睛,很重地点了一下头,认真回答道:“算数,永远都算数。”
那些随着日升月落重复了千次万次却又总落不到实处的惦念,就这样被一句简单的话稳稳托住。
应知寒忽然就觉得,自己像一个在海里漂荡太久,双腿早已没了知觉的人,只能听天由命般闭眼感受着浪潮的翻涌。
知道某天耳畔传来一道人声,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稳稳漂到了岸上。
他说了声“好”,然后抬手抹了一下瞿期的眼尾。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靠坐着,等到眼眶里的泪意慢慢退下去,瞿期想起刚才手机上的那张照片,说:“所以那天在挪威,我看到的真的是你,对么?”
应知寒默然了一会儿,放弃般“嗯”了一声,问道:“一直躲着你,会不会生气?”
瞿期看着他,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那就不生气。”瞿期说。
应知寒有些不解:“为什么?”
瞿期偏过头来,说:“因为我很高兴我没有认错人。”
没有模糊记忆,没有忘掉你,没有自以为爱得深沉却连轮廓都认错。
所以我很高兴,我的心跳一直记得你。
他说完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嗓音再次变得有些哽咽,说:“但是对不起。”
应知寒说:“对不起什么?”
瞿期蹙着眉,眼里又掉了滴泪,他哑声说:“你准备了那么久的蛋糕,我一口都还没吃它就坏了。”
应知寒愣了一下,吻了吻他的眼睫,低低道:“没关系,还会有的。”
瞿期想了想说:“那这次我要和你一起去做。”
“好。”
在重新遇到之前,瞿期一度觉得,如果重逢,他大概会把大学时那些委屈通通都倒出来,他想一点不剩地告诉那个人,自己曾经有多么难熬,多么不好过。
可此刻真的肩靠肩坐着时,他却发现那些难熬的过往似乎不再非说不可,好像因为此刻的一口甜,冲淡了记忆中的苦味。
他反倒问应知寒的问题更多,比如外公外婆还好么,是怎么说服他们让你去南方的,大学过得还好么?
应知寒低声依次回答着,像曾经无数次的闲聊那样,让人觉得时间悠长又安逸。
只是在提到互相去了对方想去的地方时,他们又会短暂地失落起来,好像因为那样的“默契”,无端错失了很多年。
但更多的时候反而让人觉得,他们这些年的经历,所结识的人,又好像注定了会重逢。
客厅的窗帘没完全拉上,外面万家灯火随着夜色一盏盏熄灭下去,从煌煌成片变得稀松错落。
确认这真的不是梦之后,瞿期终于喝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杯水。
他搁了杯子,看到应知寒起身回卧室,分明就是在给他拿衣服,他却还像当年似的问一句:“那我今晚能找你睡觉么?”
应知寒无奈地把衣裤递给他,指了指洗漱间的方向。
那些本以为会遗失的相处方式,在这些交谈中重新浮现出来,就好像看到面前的人就会想要开口逗一逗。
而瞿期也的确这么做了,他拿着衣服,尾巴似的跟在应知寒身后,说:“我能穿你衣服么?我们现在什么关系,比如说你拿我当什么?有没有什么正式的身份或者称呼,能让我心安理得地穿你衣服?”
应知寒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默然几秒说:“你想听哪个?”
然而他这么问时,那个挠人的反倒不挠了,瞿期说:“这么说显得我很像在索要名分,开个玩笑,当然是男朋友。”
他说完就去洗漱,出来之后进了应知寒的卧室,而走到床边时却愣了很久。
和多年前一样,那只小猫玩偶还盖着被子躺在一侧枕头上。
瞿期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原来珍藏这些小东西的的确不止他一个。
应知寒洗漱完出来,本想问一句什么,走进卧室时,才发现那人被子掩在鼻尖以下,像是睡着了,只露出额头和蹭得微乱的头发。而床上的猫被放到了床头柜上,和从前一样。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轻声关上了灯和门,把剩下的工作收了个尾,临近十二点时才回到卧室。
因为怕开灯把人吵醒,他上床的动作放得很轻,但刚碰了碰被子一角,就听瞿期低声说:“工作弄完了?”
“嗯。”应知寒说,“我吵醒你了?”
黑暗中,瞿期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像曾经固执地坐着等一样,像是在用残存的意识在应:“没有,本来就在等你。”
他回答完,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很巧,那一秒刚好跳到0点,他说:“生日快乐,应知寒。”
应知寒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又听他说:“今天来得太匆忙,没准备生日礼物,天亮之后给你补上。”
“不用准备。”应知寒说。
失而复得已经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瞿期低低地咕哝了一声,不知道是同意还是没同意。
应知寒躺在他身侧,片刻后,听到了轻缓匀长的呼吸声。
他回想起刚才瞿期洗漱前问的那个问题,有没有什么正式的身份,他看得出那人并不是单纯开玩笑,像是想更正式地说清楚,让他们两个人都更加安心。
所以他那会儿其实是想说些什么的。
多年前,从绥山回怀宁的那个冬至,他刚上列车坐下没一会儿,旁边的男人就拿出手机伸到他面前的窗户边,朝着外面拍了好几张照。
一边拍一边笑着对他说:“我和我爱人是南方人,她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我来这边出差,这么几天也没见到大雪,今天准备回去了反而开始下了,就给她拍几张。”
在那天的前一天,童乐宜问了他那个问题,只是在这个问题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喜欢眼前这个人了。
所以在列车上听到那个男人的话时,应知寒也鬼使神差拿出手机,拍了张大雪纷飞的照片发给瞿期。
所以“你拿我当什么?”这个问题,他早在18岁的那天就已经能回答了,只是23岁的这天终于能更加名正言顺地说出来。
在黑暗中听了片刻的呼吸声,应知寒极轻地碰了碰瞿期的耳垂,低低地说:“爱人。”
我把你当爱人。
身旁那人分明已经呼吸匀长,话音落下时却又动了一下,轻声说:“我听到了。”
瞿期像是从困意中挣扎出来,抬起手指碰了碰他的唇角,说:“我也是。”
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