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算是半个自由职业,电脑一带就能干活,以至于在哪工作都差不多,再加上只要在相同的空间待太久,他就会长久地陷入回忆,变得越发焦躁。
于是工作室弄起来没多久,瞿期就尝试着去旅游散心,去看看那些曾经说过想看的景色。只是去了几个地方之后,他就发现情况也并没有好很多。
越是人声鼎沸的热闹时刻,他就越觉得应知寒应该在他身边。
但嘈杂的人声挤在脑袋里,总比没日没夜地流泪好一些。他很多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想法,好像他这些年活着的唯一一个希望,就是万一,万一他某天会再次遇到应知寒呢?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走过了大学的这些年,也不知道后面还会等多少年。
只是他在极偶尔的时候会想,这么几年过去,应知寒怎么样了?
有进入新的感情吗?
会遇到新的人吗?
当时说的那句“但我也最喜欢你”还算数吗?
……
瞿期这么想着时,听到广播里沙沙两声,传来船长的通知,告诉邮轮上的游客,远处有北极熊出来了。
船上的人一窝蜂挤到外面的甲板上,他也合上电脑,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这里是位于挪威的斯瓦尔巴群岛,据说是世界最北的地方,每年夏季,等到冬眠期结束,会有很多人来这里看北极熊,算是一个大旺季。
瞿期前些日子做了点攻略,挑了个顺眼的日子,弄好机票酒店就出发了,还顺便捎上了工作室那两个跟他同龄的小员工。
邮轮暂时停在冰水交界处,今天天气很蓝,有点浅淡的阳光,远处宽阔的水面上全是浮冰,随着浪潮翻涌层叠缓慢地起伏着,空气里的风都是冰的味道。
隔着很远距离的那块浮冰上,有只北极熊从一块冰面游到另一块浮冰,没过多久就开始睡觉。
游客们扛着大炮似的相机不停拍着,瞿期没带什么专业装备,他只带了个和曾经款式差不多的相机,倒基本也能拍清楚。
在这片区域停留了一段时间,邮轮又换了些地方,途中还见到了其他的北极熊,距离最近的时候,邮轮离它们不过几米。
临近正午的点,船长带着船上的游客们返航,回到岛上时,瞿期他们三个人在等酒店大巴的间隙里四周逛了逛。
这里的雪铺得比北方厚太多了,平平矮矮的房屋坐落在雪山脚下,刷的几乎都是高饱和的颜色,倒让人感受到一抹欢脱与鲜活。
“诶这个角度看过去好像还能看到那边有只北极熊,跟个米粒儿似的。”
说话的是瞿期工作室的女生,她姓余,大家索性叫她小鱼。
瞿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极远处的冰面上,似乎确实有个米粒大的点在移动,很难判断到底是不是北极熊。
他“嗯”了一声,把雪镜戴到头顶,然后打开相机,打算稍微拉近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里,看起来是有点像。
虽然看不清,但瞿期还是随手按了一下快门,咔嚓一声的瞬间,他似乎被哪里来的光线晃了一下眼。
他朝那个方向看过去,才发现那里同样有几个年轻旅人,有人的镜头也对准了这边,阳光打在那人的镜头上,偶尔反射出刺眼的光斑。
只是距离稍远,在雪山的映衬下,让他们看起来像几粒渺小的芝麻。
“看什么呢?”小鱼问。
“没什么,走吧,回酒店了。”瞿期说。
因为是这边的旺季,坐上接送车回到酒店的时候,来往的人还挺多,他们肤色样貌各异,偶尔还能听到一两个用中文交谈的,也算是人口基数大,四处乱窜了。
小鱼他们饿得不行,打算直接去酒店的餐厅,但瞿期想先回房间一趟,就让他们先去吃。
这个酒店面积很大,他来回穿梭着,偶尔碰到人,还得时不时护着眼前的镜头。
手机震了两下,是小鱼发来的信息,问他想吃什么,先帮他点好。瞿期动动手指,敲了个:没关系,你们先吃,不用管我。
就是这么几秒的功夫没看路,他就不小心撞到一个人,那人带着浓厚的伦敦腔说了句“Sorry”,瞿期抬头刚要开口,却蓦地止住了话头。
在他抬起双眼的那一秒,走廊尽头合上的电梯里闪过半个身影。
瞿期的思维还没反应过来,心跳就陡地剧烈跳动起来,像将熄未熄的星火忽然一下燃起来。
他甚至来不及对眼前的白人说句没关系,就已经朝电梯跑了过去。
但等他到的时候,电梯已经上去了,他按了好几下上行按钮,看到数字停在某个楼层。
等到电梯再次下来,他进去直接按了刚才看到的楼层。
上行的这段时间里,瞿期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身影穿着黑色衣服,没看到脸,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那种强烈的熟悉感。
过了片刻,大脑里又有另一个念头跳出来,在这种地方,真的有可能是那个人么?
然而没等他自己在脑子里博弈清楚,手就已经在挨着房间敲门了。
敲到第一个房间时,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女孩,她用英语疑惑地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瞿期愣了一下,用同样的语言道了个歉,说自己走错房间了。
第二个还是同样的情况,他再次道了歉。
第三个、第四个……一直敲到房间尽头,他一遍遍道着歉,却都没看到刚才那个身影,甚至让人觉得是不是真的出现幻觉了。
瞿期停在最后一个房门前,剧烈跳动的心跳又渐渐沉下去。
他深呼吸一下,垂眸敲响了房门。
过了几秒,房门打开了,一个一身黑的人停在房间门口。
看到这个颜色时,瞿期呼吸滞了一秒,可慢慢抬起头来,却发现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眼前这人的确是个年纪相仿的年轻男生,也穿着黑色冲锋衣,但他既没有应知寒高,也没有应知寒那样锋利的轮廓,甚至一点也不熟悉。
瞿期那一瞬间忽然很沮丧,难道他的记忆已经模糊成这样了么?连那个曾抵着鼻尖跟他拥抱接吻的人都认错了。
见他久久没说话,这人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瞿期摇摇头,同样用英文回了刚才那句话。
门口这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了一下眉尖问:“中国人?”
瞿期“嗯”了一声,正准备离开时,又听那人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瞿期本来不想说话,但鉴于都是中国人,就多解释了一句,“我认错人了,还以为你……”
他说不下去了,懊丧地说:“算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完,他自顾自转身走了。
而在他离开后,门口这个男生却没立刻关上门。他盯着瞿期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对方进了电梯,他才回到房间。
房门关上的时候,门后有个男生轻抵靠着墙,同样穿着黑色冲锋衣。
若是瞿期在的话一定能意识到,这个人褪去了几年前的青涩,露出几分沉稳,在黑色衣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冷淡和生人勿近。
开门的那个男生叹了口气,对他说:“何必呢,这么些年到处找,真遇到了又不敢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