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期把目光转向病床上的人,对方戴着氧气面罩,蒙住了下半张脸,露出的那半张脸上,皱纹比记忆中深了不少。
他蹲到一侧床边,握住老太太的手,对方微睁着眼,并没睡着,听到声音便看了过来。
“外婆。”瞿期轻声叫了她,说,“是我,醒醒,还能记得我吗?”
老太太双眼变成浑浊的灰白色,她盯着这个方向一动不动,甚至让人不知道她到底听到没。隔了片刻,她面罩上呼出一抹更浓厚的白雾,眼睛也有一丝浅淡的笑。
瞿期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已经累到极点了,但他还是极力扯了扯嘴角,跟着一起笑起来。
老太太的病确实已经很重了,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这样看着他,就连想要想加重力量握一握他的手都做不到。
一老一小就这么握着双手,瞿期闭眼靠在她的手上,絮絮叨叨说了些话。只不过他思绪很乱,靠着靠着反倒囫囵浅眠了一阵,连自己也记不清说了些什么,无非也是些哄老年人开心的乖话。
伴随着他的这些话,老太太的生命体征晃晃悠悠持续到了第二天傍晚,然后安然且永久地闭上了眼。
他们收拾了住院期间的用品,紧接着给老太太处理了后事,前前后后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元宵节。
在亲人离世这件事上,柳昭并没有表现得过分悲痛欲绝,即便是处理后事的中途,时不时也还在忙工作。
瞿期听她跟人闲聊时说,她这辈子尽好了自己当女儿的责任,让老太太后半辈子过得很好,也算没什么遗憾。
医院的事情结束之后,瞿期被带回了他们在这边的家,他总是习惯在心里说这是“他们家”或是“柳昭家”,因为在这里不是他的家,他只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
他被带到以前住过的那个房间,就在方懿隔壁。大概是他性格好的缘故,方懿其实从小就挺喜欢找他玩,但这也让方谦弘更加不爽,只是不会当着方懿的面说而已。
瞿期把行李箱推到角落,就看方懿站在门口,说:“小期哥,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明天。”他回答完,走到房间门口,没什么情绪地说,“让我出去一下。”
“哦哦。”
瞿期走到楼下客厅,停在柳昭旁边,看她食指滑动电脑触摸板,像是没察觉到身边多了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正式开学了。”
这是他这几天第一次主动找柳昭说话,母子俩变得像陌生人,连说话都如同商业交谈。
柳昭“嗯”了一声,说:“然后呢?”
“上次买了票,身份证在你这,我还没买返程的。”
柳昭滑动电脑的手指顿了顿,没把身份证拿出来,反倒把手头上的工作先弄完,这才合了电脑,头也不抬地说:“是这样,我这几天想了一下,打算跟你们学校申请,让你最后这半学期在校外一对一补课,老师已经找好了,过两天就会到家里来。”
她喝了口水,继续补充道:“至于进度和水平这方面你也不用担心,找的每一个都是最好的老师,每一个都对你们高考题型和考点非常熟悉,并且会结合你的自身水平,跟你们学校的进度同步复习。”
这一大段说完,她终于抬起头,像是怕人听不懂,总结性地说了一句:“所以你暂时不用回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