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瞿期一怒之下出门前,柳昭说晚上再重新谈一谈,实际上等他们回到家,这个“谈一谈”却并没能实现。
据黄阿姨所说,柳昭下午四点多回来过一次,但她公司那边新增了别的行程,今天就得走。于是她问了几句瞿期的去向,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虽然有些话即便只是在脑子里想想也很伤人,但瞿期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确实变得放松下来。
那种从头到脚、无法忽视的放松。
除此之外,柳昭一走,意味着方懿也跟着离开了,这样一来,他也就不用去应知寒的卧室里“借宿”。
时隔小一周,他终于能霸占自己的大床,无拘无束地左右翻滚。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瞿期确实在自己的床上翻滚了,但比起翻滚,用翻来覆去形容更为合适——
他又失眠了。
他不是个经常失眠的人,这一个多月失眠的次数,已经赶得上前十个月加起来。
前面几次的失眠能让人说得出原因,比如有人闯进了他的领地,比如那些令人不安的消息,又比如去到了新的睡眠环境。
唯独这一次,瞿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失眠,就是莫名让人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抱着这样的念头,在床上辗转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后半夜才堪堪睡着。
*
周一大课间一到,瞿期就被祝晴叫到了办公室。
他本以为对方也会唠叨几句,批斗一下,没想到听了个开头却发现并不是。
“这次调研考试呢,你的成绩我也看到了,分数比之前有所上涨,别的各科老师也说挺好的。”祝晴坐着,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说,“排名呢你也看开点,别太让自己钻牛角尖了,咱们只要在提升就行。”
这话说得语重心长的,像是生怕他想不开,拿起绳圈就往脖子一套似的。
瞿期没忍住笑了一下,说:“我没事,我知道自己在进步,不会为了一个排名就要死要活的,我只跟我自己比就行。”
祝晴见他挺豁达的,欣慰地点点头说:“没别的事了,回去上课吧。”
瞿期干脆道:“好,那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祝晴又叫了他一声:“哦对了,你回去跟应知寒说一声,让他晚自习前去校门口拍一张四寸红底照片给我,这两天更新荣誉墙要用。”
“行,我去跟他说。”
回座位时,应知寒正低头做着练习卷,瞿期走到桌沿边忽然起了玩心,他没吱声,而是伸手啪叽一下盖住了对方的卷面。
他巴掌盖住的位置在上半部分,应知寒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又继续写着面前的公式。
瞿期见这人不为所动,食指追着他的笔往前挪了一点,又盖住一行。
然而应知寒这行正好写完,又换到下一行。
于是瞿期食指又动了动,再次下挪,直到盖在他的笔尖前。
应知寒终于停下笔,他叹了口气,盯着这个作乱的巴掌。
瞿期看热闹不嫌事大,食指甚至嚣张地敲了两下桌面。每次看到对方露出这种一脸无语的表情,他就觉得很有意思。
把人逗得差不多了,他正要收回手说正事,手掌却忽地一抬。
应知寒曲起指节,食指和拇指拈住他的指尖,把他整个巴掌拎了起来,然后挪到一边的书堆上。
这个过程不过只一两秒,瞿期却愣了一下神。
他看向自己的指尖,那里有一抹残留的温热。
照理来说,这么短短一碰,触感几乎瞬间便该消散,但不知为何,那个指节处的皮肤却像被无形的空气挤压着,总有一丝别的感觉。
他在过道中央站了有一会儿,应知寒抬头问:“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站着?”
瞿期回过神来说:“当然不,祝老师让我给你带个话,说让你晚自习前,去校门口拍一张红底免冠照,这次的调研考试成绩要上光荣榜。”
应知寒转来还这么久,还没在学校附近拍过照,他随口问了一句:“学校门口有照相馆么?”
“有啊。”
“远么?具体位置在哪?”
瞿期回忆了一下说:“不远,就在东门外边儿,过个马路先直走几十米,然后左拐走个百来米再右拐一下,最后再走几十米,右手边的那个文具店就是。”
“……”
应知寒动了动嘴唇,把嘴边的话憋回去,但憋了两秒还是没憋住,木着一张帅脸说:“你对不远的定义是不是理解有误?”
“的确不远啊,”瞿期掰着指头说理,“几十米加百来米再加几十米,这不就两三百米的事,就是绕了点。”
应知寒那张脸瘫了会儿,又确实无从反驳,认命地重新开始做题。
看他这样吃瘪的样子,瞿期反倒乐了,他笑完拍了拍应知寒的肩,颇为慷慨地说:“算了,谁叫我乐于助人呢,下午吃完饭我带你去吧。”
鉴于他们俩有事要忙,瞿期晚饭吃得比平时快一点,他吃完把餐盘一收就准备抓着应知寒开溜,还是被人截住问了一句。
物理课代表严漪白说:“你们俩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儿啊?时间不是还早吗?”
李恣“嗯嗯”附和道:“鬼鬼祟祟的,准备去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滚蛋。”瞿期说,“你才不可告人,给你拍通缉令你拍么?”
他一说通缉令众人立马懂了,严漪白说:“那没事了。”
李恣吃了个闷亏,不爽地说:“看吧,你就多余问,你们几个学霸的游戏,这下害我就一个人跟这儿自取其辱。”
瞿期“诶”了一声纠正道:“没有‘几’啊,今天要去拍通缉令的就只有这么一位。”
他说着把应知寒往前一推:“请精准狙击。”
应知寒:“……”
如果眼神能刀人,某人现在应该已经碎成了八瓣。
出了校门,瞿期领着应知寒往文具店去,这个点正值晚饭,学校周边有不少小区住户,每路过一家餐馆,谈笑的人声和饭菜香味就从里面飘出来,萦绕在耳鼻间久久不散。
没过几分钟,两人就到达了那家文具店。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她听到门铃响,从收银台后探出头来说:“要买什么自己选啊,找不到的可以问我。”
“阿姨我们不买东西,”瞿期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按快门的动作,“是想拍个证件照。”
“行。”老板站起身来,“你们谁拍,还是两个人都拍?先跟我上来吧。”
拍照的那片区域在跃层上,只需要迈几阶楼梯就到。
瞿期让开了一条道,等应知寒跟着老板上去之后,他就在底下的店里逛了起来。
这里说是文具店,其实更像一个小的百货精品店。除了文具之外还有一些桌面摆件,甚至更稀奇古怪一些的装饰品也是有的。
这么一看,照相馆会开在这样的店里,倒也不是很让人意外了。
他绕到最里侧的货架前,这里摆了一排奇形怪状的东西,有看起来像恶魔拿的红色尖叉,有形似魔杖的东西,还有死神镰刀什么的。
这些东西的长度都很长,几乎和指尖到肩膀的长度差不多。
瞿期以为是什么玩具,定睛一看才发现都是笔。
他随手拿了个恶魔尖叉在纸上试了两下,又打算上去看看应知寒拍好没。
走到跃层平台时,老板刚摆好了摄影架和环境光,换了张红色的背景布,举着相机正要开拍。
瞿期站到应知寒对面,对方肩背坐得很直,表情也和平时差不多,老板咔嚓一声,然后看了一下相机屏幕,不太满意地说:“感觉表情有点太冷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