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一旬,戚时微照旧去米氏院中,陪两位嫂嫂理事。
说是理事,其实不过当一片乖巧的壁花,不说不动,全照米氏和罗氏的意思来。
米氏轻松之余,心中不免有些轻视:这个新妯娌和她夫君倒是性情相似,都是锯了嘴的葫芦。只是九郎看着还有些聪明,这个九弟妹却是个实心木讷的。
面上,米氏倒还是一派热切,笑吟吟执着戚时微的手送出来,将手上一只镶金嵌宝的镯子褪了给她,叮嘱道:“下个月是老太妃寿宴,你是新妇,可不能打扮得太过素淡了,这个镯子正衬你肤色,就拿去吧。”
戚时微刚要推辞,米氏就按住了她的手,佯嗔道:“好哇,你和我生分了不是?”
“这些事本该是母亲看顾,”米氏轻轻一笑,转而道,“只是母亲虔心礼佛,一向不爱管这些的,我做嫂嫂的少不得为她分忧了。我这人也不懂什么巧宗儿,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娘家还算有钱,这镯子你千万收着,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嫂嫂。”
戚时微只得握了她的手,安静柔顺地笑一笑,口中称谢。
“咱们俩是嫡亲的妯娌,不必谢,”米氏拍了拍她的手,道,“只是往后你莫和我生分了,咱们两个年纪相似,我往后还要常来找你说笑玩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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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戚时微就将那镯子拿出来,问裴清荣拿主意。
裴清荣看了一眼那沉甸甸的赤金镯子,一望便知用料扎实,笑了下,问她:“你怎么看?”
戚时微犹豫了下,没开口,裴清荣也不催,依旧很耐心地看着她。
戚时微便小声道:“无事献殷勤……”
后半句她吞了没说,但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米氏对她不可谓不好,然而正是太过热切,反而叫人觉得害怕。她一个刚过门的新妇,没根没基的,米氏却对她好得反常了,浑似个烧热灶的。
且米氏性格风风火火,很是飞扬,那股热切劲儿突如其来,里头的古怪怎么也掩盖不住。戚时微很有些小动物般的直觉,她本能觉得米氏面上圆融,但内里是个强硬的,和人相处也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且这镯子也是下了本儿的,说不定是有所求,万一她懵懂无知开罪了人,很难招架。
她一人还罢了,但夫妻一体,要是把裴清荣一起拉下水,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只是不知裴清荣和他兄长的关系如何,故而戚时微没有明说,但听得这半句,裴清荣已经目光洞明,了然笑道:“不妨事,我前些天帮了八哥一个忙,想必是他同八嫂交待了,特意找你来还情。”
“哦。”戚时微放下了心,点点头,将镯子往他的方向一推。
“怎么?”裴清荣目光微动,疑问道。
“既是还你的情,九郎收好了才是。”戚时微认真道。
这镯子用料很扎实,上头还嵌了一圈亮晶晶的宝石,不说工费,光是材料就是个一望即知的贵字,难怪米氏拿这个给她。这种一眼看得出价值,又好变现的,最好拿来还人情。
只是不知裴清荣是帮了人家什么大忙,才值当这个。他们小夫妻虽在侯府,然而夫妻两个都是偏房庶出,上头又没有长辈填补,因此手里的活钱并不多,每月的月钱还要俭省些花用,裴清荣拿了这镯子去,手头就能宽裕些。
裴清荣反应过来,摇着头止不住笑:“你看为夫的手粗了些,想必也戴不上这样好看的镯子。”
“不是……”戚时微还要说,裴清荣已然笑不可抑,低沉的笑声从胸腔中流泄出来,倒是很好听。
戚时微偏头,看他眼睛微微弯起,亮晶晶的,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给了你就是你的,我还没有连家中娘子都要克扣的习惯,”裴清荣垂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阿竹放心。”
戚时微道:“我在家中,又没甚地方要花用,九郎在外头读书理事,手头需得宽裕些。”
裴清荣不由失笑。
都说至亲至疏夫妻,再亲近的人之间也有小心思。别人家娘子都巴不得将钱袋子攥得紧紧,生怕郎君们在外交际只余勾搭上了什么风流债,恨不能多长出一双眼睛,防贼似的盯着。偏偏自家这个,私房钱都不会藏。
裴清荣知道说了她也不会听,更懒得提什么闲话,在她额头一弹,说:“你收着吧。”
戚时微应了一声,预备将这镯子收起来。
她十指纤长,在灯下被这黄澄澄的镯子一映,愈发显得水葱似的细白。只是那镯子虽是贵重,反倒被衬得粗拙了。
裴清荣问:“这款式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