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药堂中坐着平时绝不会出现的人——沈乾曦,以及来客凌安怀。
“那我有话直说了,沈乾曦,如果她在药王谷得不到良好的资源治疗,我就砸了。”
“胡闹!”
“跟我大呼小叫?”
陈老被噎得说不出话。她也是着急了。明知道凌安怀是个什么混世魔王。
主要,别人可能是说说,实际上用别的手段打压一下。但凌安怀不一样,她是真的可以就现在,把整个药王谷破灭。
“凌小友,谢谢你这么为曦曦考虑,”沈欢群虽是这么说,但眼睛却是仇视地瞪着凌安怀,“如果你是真心的话,就应该知道,曦曦不能缺少同命咒。”
“我朋友此行是来找金阳子的。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您的女儿,并且你女儿对此极为擅长,随后她自荐协助,要求就是帮她解除她身上的同命咒。”
凌安怀说着,拉开衣袍,露出手腕上那一根笔直的红线。这是同命咒作用的痕迹,在一方死亡后,双方身上就会出现这样的痕迹。
“您想过,万一一方死后,另一方会怎么办吗?会一起死。同命咒为何叫同命咒?为何是诅咒,您难道不明白吗?”
“可曦曦需要它。我不管它是诅咒还是什么禁忌的东西,它能让曦曦正常的活动,能让曦曦像常人一样修炼就足够了!”
“可那是她从您身上剥夺的,您要让她心安理得的接受,她做不到。您难道能心安理得接受从别人的可能性上剥夺下来的礼物吗?”
“我心甘情愿的——”
“她不愿意。”
凌安怀一掌拍下,圣药堂的议卓碎成一片。
沈乾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能看到凌安怀和沈欢群身上激动的灵力波动。她已经知道了凌安怀的身份,便传音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无事,吵个架而已。”凌安怀随口安抚。
陈老看着这个局面,知道如果沈乾曦一直留在药王谷,肯定还会继续拖累沈欢群。
这个得意学生,绝对不能被一个先天有亏的小孩拖累。
“我看这样如何,”陈老出声,打断凌安怀和沈欢群的争吵,“沈乾曦这孩子,修为大打折扣,先天有亏,在药王谷能做到的贡献会减少。而且如果要想治疗她,肯定会需要在她身上做大量实验,这样对她也不好……”
“老师……你想干什么?”
“把她带走吧,这样,药王谷就当你们从未来过这里。”
陈老说着,递上一块玉牌。玉牌磕着圣药二字,是药王谷给予贵客的身份牌。
凌安怀拿起牌子,又放下。
沈欢群愤然起身,就要拉着沈乾曦离开,却被两把灵剑拦住去路。
沈欢群护得了沈乾曦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沈欢群身上有责任,有担当,有她的职责……她的时间,她的爱和关注,无法全部分给沈乾曦。
继续呆在这里,对沈乾曦来说才是不利。
沈欢群咬牙瞪着凌安怀,全身的灵力沸腾起来,正如她熊熊燃烧的灵魂。
沈乾曦看在眼里,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永远会记得这一天,沈欢群的灵魂如此的愤怒,如此炽热;只是,握着她的手,也永远温暖有力。
“把这个牌子,送去澜王朝瑞王爷府上。就说是……贵人相赠。”
凌安怀带走了沈乾曦。但宵云宗的环境和资源比不得长生天的底蕴,便带去长生天,塞给忽阑子。
“你有病啊,捡个人就往我这塞。”忽阑子顶着大雨,接过还有些懵懂的沈乾曦。
“凌安怀?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乾曦一路都在问,但凌安怀却一直没有给她正面回应。
凌安怀推了推沈乾曦,传音于她:“药王谷将你除名了。抱歉拖累你。”
随后看向忽阑子:“过两日,带沈乾曦来宵云宗拜访一下封琚月,就说是金阳子的学生。阿月会很乐意招待的。就这个机会,想办法解除同命咒。”
“喂喂,你觉得这孩子能有近身阿月的可能?”
“不用担心,”凌安怀勾起嘴角,“我会想办法创造时机的。”
这边的事,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凌安怀得赶紧去人间的屋子,不然封琚月可得等着急了。
从长生天赶到那块人间的屋子距离不算远,就算下着雨,凌安怀也能找到方向赶过去。
只是,她前进的路上总有不速之客。
桃霁岚撑着一把漂亮的红色油纸伞,飘在空中,笑眯眯地朝凌安怀打招呼。
“好久不见凌安怀,想我吗?”
陡然阴沉的脸庞和阴郁的天空融在一起,电闪雷鸣间,冰冷的蓝光闪过,雨水顺着凌安怀鼻峰滑下,水珠中,倒映着凌安怀浸满杀意的双眼。
这厮果然没死。
桃霁岚轻飘飘的执伞飘来,察觉到凌安怀那股锐利的杀意,嬉笑一声,全身忍不住兴奋的战栗。
但她忍住了。毕竟这次的目的不是厮杀。
“我来接你了,”桃霁岚将伞往前伸,遮住肆意打在凌安怀身上的雨水,“跟我去妖都吧。”
凌安怀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时,无锋剑已经捅进了桃霁岚的胸口。
无言又锋利,沉默而凛冽。
桃霁岚只是吃了一惊,放大的蓝色双瞳里,倒映着凌安怀冷酷肃杀的半张脸,和厌恶的瞳孔。
触电般的快感从胸口的刺痛瞬间闪过全身,贯穿颅顶。桃霁岚扬起大大的笑容,抓住插在胸口上喷吐的灵力剑身,哪怕手掌血肉模糊,鲜血四溅,也依然紧紧握住。
“怎么了,凌安怀?见到我这么激动吗?”
“杀了你。”
凌安怀没有多话,也没有顾虑,龙丹的力量瞬间涌上来,爆发出强横的灵力气场。
桃霁岚眸光暗沉下来。凌安怀绝对不会有第二次露出破绽的错误,真要打起来,恐怕不把自己碎尸万段凌安怀不会罢休。
那这可就有违初衷了。
桃霁岚松开手,摇身躲闪到一旁:“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打架的。”
凌安怀眸子扫过去,炽白的瞳孔中,金色的太阳轮伴随着她收敛的灵力,慢慢彻底融入凌安怀的躯体,融入她的灵魂。
“我说了,我是来接你去妖都的。”
“大家等你很久了。”
怎地还打雷了。封琚月不安地望着窗外划过天空的惊雷,抚摸白猫的手也愈发焦躁不安。
凌安怀,她还会回来吗……
又是一声炸雷,白猫惊醒,跳起来在屋里乱窜。好几次把东西都撞倒或踢翻,被封琚月及时救下。
这些小动物,没开灵智就是麻烦。
封琚月叹口气,指尖一点,寒冰将白猫行动封住贴在墙上。
白猫害怕的尖叫,挣扎。
封琚月走到白猫面前,大拇指按在白猫颅顶,朝它轻轻吹一口气。
嘭。
白猫的灵智被打开,从封琚月的大拇指中感受到涌进来的灵力,认知到环境,开始理解“我”的含义。开智瞬间,便被引入修行之道。
原本只是低阶小灵兽的白猫,此时已步入开光境界。
见白猫冷静下来,封琚月便撤去冰,将白猫抱在怀里,开始向它传述语言,教它理解。
“冷静了吗?我无意害你。既然是当作稍作歇息的避难之所,那就请你稍微安分些,莫要扰我。”封琚月将白猫放回床上,放上火灵石,又回到座位上。
屋外依旧风雨交加,又有一道惊雷落下。
而封琚月等待的人,却迟迟未归。
她不来了吗……
怎么会呢……
她说好的要来。她从未表露过要离开的迹象的。
就算是涂丹透露的,那也是两月后……
白猫的叫声打断了封琚月的思虑。她低头,看见白猫正在蹭自己脚脖子。
这应该是白猫在讨好自己吧。但封琚月现在没有这个心情。
她只是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直到,在她神识探测范围内,那个熟悉的气息终于出现了。
封琚月连忙起身,脚步匆忙,白猫跟不上,只能仰着脑袋望着,看到封琚月蓝紫色的眼睛迸发光彩。
在这如此阴郁可怖的天气里,偏生那双眼睛在此刻绚烂如彩色琉璃。
白猫悄悄跟上去,缩在门口,看到封琚月小跑出去,同全身雪白的女子紧紧相拥。
那一刻,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从胸口发芽,有什么在生长。
封琚月将凌安怀抱在怀里,嗅到她身上浓重的雨水味道和血腥味,却也没有去多言,没有多问。她只是抱着她,双臂用尽了所有力气,要将凌安怀融入她的身体,融入骨髓。
而凌安怀,静静埋在封琚月怀里。感受那温暖的味道和轻柔的温度,环住封琚月的腰身,稍用力,仿佛就拥有了全世界。
她们仅仅只是抱着,什么话也没有。
呼吸可以交流,心跳也可以交流,因此不需要语言来表达她们此时的心情。
拥抱已是凌安怀用尽所有手段的告白了。
就这样一直拥抱,直到凌安怀眼角滑落的液体有些滚烫,封琚月才察觉过来,从拥抱中抽离,想要捧起凌安怀脸时,却被凌安怀抱得更紧了。
“安怀?”
这是凌安怀第一次表露出如此强烈的依赖感吧。封琚月有些欣喜,但也克制住了探究的想法,只是抚摸凌安怀的头发,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但也不能一直站着淋雨吧。与其在屋外想办法用灵力隔绝雨水,不如进屋躲雨慢慢交谈。
于是封琚月抱着凌安怀后退,凌安怀就跟着封琚月后退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倒退,滑稽又可爱地回到屋中。
白猫看到两人进屋,叫了一声,跳到桌上。
凌安怀注意到猫,终于把头抬起来。瞧见异瞳的白猫,跳出来将小猫举起来。
“波斯猫!啊不对……”凌安怀想起来,这个世界应该不这么叫,“你,呃……你就叫波斯吧。”
“安怀喜欢吗?”封琚月走过来,动作自然的贴上凌安怀后背,两只手搭在肩膀上,脸蛋贴着凌安怀的侧脸。
凌安怀亲昵地靠着封琚月,动作自然:“嗯……这好歹也算三大梦幻约定之一呢……”
“什么约定?”
“我们养它吧。”
封琚月意味深长地看着凌安怀,随后从凌安怀手里接过波斯抱在怀里:“那就养吧。就叫波斯。”
“这么草率吗?真的可以这么叫?”
“也不草率。我拿主意了。何况,这名字蛮有新意。就养在灵修院也不错,那里灵气养人。”
“那我们走吧,带波斯回宗门。”
凌安怀逗了逗波斯,手指挠几下下巴,波斯便不自觉愉悦舒适的瘫软下来,爪子伸直了开花。
两人回到宗门已是傍晚,封琚月回了房间,帮波斯收拾出住的地方。凌安怀则被顾修叫去了宗主府,说是代查的东西查到了。
“同命咒解除有进展吗。”
走在路上时,顾修问道。
“算有吧,有了手段。你怎么知道的?”
“青禾来找过,托我用乾坤盘调查一下金阳子所在位置。”
“那怪不得你知道。都了解了些什么?”
“金阳子在上界,娘娘那里。”
久违的,凌安怀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娘娘,又是娘娘,真的是哪里都有她。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又在做局逼自己。逼自己直面一切,逼自己去上界。
真是服了……
到底为什么啊……
顾修见凌安怀低着头一直不说话,想动嘴说点什么时,却瞧见凌安怀牙齿生生咬破了嘴唇。
到底发生了什么?要问吗?
想到那日凌安怀面对迦摩的死时,那般轻易揭过的态度,顾修话到嘴边也说不出口。
只得站在一旁,默默叹息。
“凌安怀,处理一下血迹。别叫阿月担心。”
“嗯。我知道、我知道……”
凌安怀回到房间时,封琚月正在梳头发。她对镜梳理时,烛火照在封琚月的身体上,橘黄勾勒封琚月脖颈的轮廓,描摹她的眉眼。
两相对望时,凌安怀感觉自己能融化在封琚月那双永远温柔的双目里。
情愿溺死。
都是妄想过的。
试图不顾一切,遵循本能,发狠的,忘情的,去释放最原初的情绪和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