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家住的小楼便有了做饭时叮叮当当的声音,和过道上的脚步声。
这栋楼住得密集,人多,一点一点动静聚集起来,就不小了。
苏家的小卧室内,上铺忽而响起猛拉被子翻过身的声音,抬腿一落。
“咚”的一声闷响。
下铺的苏澄微抖了抖。
“烦死了!”
苏青的声音嗡嗡地传来。
苏澄握着被角的小手微松。
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楼中虽没有农村里安静,但她已基本习惯。
而苏青在上铺时不时地“咚”一声砸向床板的动静,和她忽然冒出来的一两句话,苏澄至今还没有适应,总不经意被吓到。
苏澄没有赖床的习惯,醒了就会起来。
这是她在黄家养成的习惯,到厨房帮妈妈做事,帮奶奶照顾弟弟,到了苏家便是帮何燕婷做饭。
她还小,会的不多,还握不住刀,只能洗洗菜,至多淘米煮个粥,而何燕婷对此已经很惊喜。
家里没有厨房,一层楼有集中的公共厨房。
苏澄和何燕婷到了厨房,何燕婷简单叮嘱了几句就回去照顾儿子,每日早饭相对简单,苏澄照何燕婷的吩咐,淘了米、洗了菜。
早饭上桌时,苏青刚抱着洗脸盆回来,将盆往地上一放,人就坐到了桌边。
苏天贵话不多,今天依然安静。
何燕婷剥了一个水煮蛋,一分两半,都把蛋黄挖了出来,就各自把蛋白给了苏青和苏澄,再慢慢地用筷子挑起一点点喂给儿子。
苏青吃完一半蛋白,而苏澄低头在喝粥,等她喝完粥抬起头,盘子边上的另一半蛋白没了。
苏青放下筷子:“上学了。”
她起身经过苏澄旁边时,勾起一边唇角,得意又挑衅的笑。
盯着眼前这张惹人厌的小脸,迫切从上面找到一丝失落和愤怒。
苏澄垂着眼睛。
年纪小,睫毛却长得惊人,掩住一切情绪。
苏青没看到想看的,轻轻哼一声,拿起书包往肩上一甩。
何燕婷恰好瞥到这一幕:“好好背书包,别甩来甩去。”
苏青人都没影了。
何燕婷叹气,回头立刻跟苏澄说:“别学你二姐,女孩子就要有个女孩子的样,要文静。”
苏澄点头。
何燕婷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苏澄下意识依然有点抗拒,来苏家后还是第一次,但这次没有躲。
说真的,何燕婷有点摸不准小女儿的性子。
或者说,她真的有性子这个东西么?
无论说什么都点头,按理说是乖巧的,可她这不爱说话的性子……实难让人亲近,何燕婷总觉得这一个月不像小女儿回家,更像是懂事乖巧的亲戚孩子来借住了。
起初她对黄家赶走小女儿也是有几分幽怨的,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内心竟隐隐地有点理解黄家。
不过好在小女儿勤快,年纪小,会的东西不少,淘米、洗菜、擦灰、扫地拖地不在话下,这点就比老二强了不知多少。
她来了,何燕婷的事轻了许多。
“乖,去玩吧。”何燕婷收回手,抱着儿子摇晃。
何燕婷总这么说。
可是能去哪里玩呢?
这栋楼的住户多,孩子也多,但不是要上学的孩子,就是一两岁或者婴儿,每天热热闹闹的孩子叽叽喳喳,没有一个和苏澄同龄。
而且苏澄也懂得,白天姐姐也要上学或者跳舞的,她没法给姐姐打电话。
公共电话费好贵的,打一次至少一两块,多说几句就要四五块,苏澄不敢多打。
平岭的白日,在小小的苏澄眼中,无比漫长。
她坐在楼下的路沿,逗弄一只捉到的蜗牛、趴着看地上结队的蚂蚁、捏住绿叶上的毛毛虫……光阴便是如此消磨。
待日头西落,到了回家的时候。
她和之前一样,先去公共厨房洗干净小手,才回到自己家中。
刚进门就听见苏天贵愤怒的声音——
“还上个锤子学!考三四十你丢仙人啊!”
苏青跪在地上,垂下的眼睛,因为开了门的动静抬起,看见苏澄便剜了她一眼,又低下头。
苏天贵握着书,将书脊敲在苏青的肩上。
之前怎么骂都无动于衷的脸,瞬间噙泪。
“我看啊,明天就不用去了,你和你姐一起去打工!”
何燕婷抱着儿子,忙劝:“咋个这么说啊……”
“这女子读不出来!以后好好教儿子吧,儿子不能开玩笑,要严格管教!”
苏天贵略过苏澄,似乎忘了家里刚来的小女儿。
何燕婷给苏青使眼色,苏青起身,捂着脸回了房间。
今天的晚饭安安静静,没人说话。
苏澄洗了碗,回到家里,和平时一样在客厅待了会儿就进了卧室。
刚坐上下铺的床,立刻感到一股湿意,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弹了起来。
伸手一探,床铺中央一团深色水痕,湿漉漉的,早已渗透下去。
苏澄回头,看向书桌边的苏青。
苏青昂着脸,用笔支着脸颊,毫不避忌回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