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贺道。
虞泠正要出言抚慰,却猛地咳嗽两声,呛出些黑灰来。
当时那根房梁就要砸下来时,她抱着孩子迅速从阶梯上滚了下去,烧红的房梁只堪堪擦过她的后背,却点燃了后背的衣服。
虞泠抱着孩子背靠在地使劲蹭了好几下,才将火熄灭。
此刻她才从紧张的情绪中缓和过来,后背逐渐传来灼烧的痛感。
“嘶”,虞泠禁不住挤出一声。
裴贺察觉到她的不适,立马松开了双臂,关切道:“怎么了?”
虞泠摇摇头,咬着牙道:“没事没事。”
“不对,你怎么了?”裴贺敏觉地发现她话语间掩藏的痛楚,当即去寻找她身上是否有伤口。
他抬起手,手心一片模糊的血痕。
虞泠后背处烧焦的衣料之下,竟然慢慢浸出了鲜血。
……
夜色朦胧,烛火幽暗。
虞泠盯着那湾如豆的烛火出神,火场中惊险的一幕幕冲撞着她的大脑,还有火燃起时,那个站在醉香楼对面楼阁之上的男人。
倏地背后传来一阵刺痛,她被迫从思虑中抽身出来,痛得紧拧眉头。
“疼就叫出声来。”裴贺一边上药一边道。
伤口周围的衣裳被剪开,那是一个大约有一寸多长的烫伤伤口,鲜血淋漓,周围生了一圈水泡。
“啊——”虞泠痛叫,抓住伸过来的一只手便狠狠咬上去,等痛过劲了,她才发觉那只手的主人是谁。
看到上面新鲜的齿痕,她嘟囔着推开:“怎么让我咬了你的手?”
裴贺默不作声,将手搁在那,另一只则摆弄着伤药。
“其实我也没有很痛,”虞泠偏过眼睛,余光看着全神贯注涂着伤药的裴贺,她是个不怕吃苦受累的人,可是偏她愿意在裴贺面前展现自己的柔弱,“我从前在朔北时,总免不了受各种各样的伤。你知道吗?鞭子抽在身上时,跟火烧一样火辣辣的。”
裴贺的手一顿。
虞泠继续说:“我和阿满日日便是养马、饲马、清理马厩、做得不好便会惹来鞭笞。阿满还这么小,怎么能挨那样重的打,我便护着她,反正伤口总有结痂的那一日。有一次,我被狠狠踹了一脚,滚出几步远,那脚还在小腹出留下一道痕迹。总之,这些疼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不要担心,我一点也不怕。”
“我也不会通过叫疼,来搏得人的怜惜。”她垂眸。
裴贺盯着她背后那道骇人的烫伤,如此重的伤若是落在了旁的女子身上,怕是要哭天抢地、生不如死,而虞泠却如此看淡,轻飘飘一句“我不疼”便盖了过去。他心中一酸,想起幼时在树下看见的那只流浪的猫,它总是被附近的孩子欺负,然后在树下独自舔舐着伤口。
无数个日日夜夜,虞泠也是这样独自舔舐着伤口。
可她是公主啊,即便国破不在,她也是曾有母亲疼惜的孩子。
烛火昏黄落在乌黑的墨发,落在半裸的后背,裴贺看见掩在衣料之下淡淡的鞭痕,一道又一道,旧伤未愈,又添新痕。
虞泠注意到他的目光,轻轻垂下眼睛,哪个女子不爱美好的面容,哪个女子又不爱柔嫩的肌肤?
她轻声开口:“我身上还有许多伤痕,你想看看吗?”
裴贺愣了一下,还未等说出什么来,虞泠便转过身,那双明亮的眸子对上他的目光。
她那泛着淡淡茶色的瞳孔在昏黄的烛火下像是林间松树上新结的琥珀,渐渐流淌,在濒临坠落之际凝住。
虞泠褪下自己的衣物,一件又一件,直到如她所说,将自己浑身的伤痕袒露在裴贺的面前。
这是她全部的经历,曾经她尽数隐藏,现如今全盘交付。
裴贺的目光从面前女子如玉的面庞,到其细瘦的脖颈,肩膀、锁骨,而后面颊一烧偏过头去。
非礼勿视四个字撞在他脑子里,教他头昏脑胀,不知天地。
虞泠将周边的瓶瓶罐罐推开,它们咕噜咕噜顺着床榻滚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拿过裴贺的手,上面还有一抹薄荷气息的伤药,将其慢慢放在自己面颊之上,轻声道:“这里还有呢……”
“阿泠……”
裴贺转过脸,依旧垂着眼睛。另一只手寻找着虞泠脱下来的衣物,想让她先把衣服穿上。他脸红地能滴血,在心里怒骂自己的可耻。
虞泠伸手捧着他的脸,徐徐凑近,她的声音轻而缓,在此刻朦胧紧张的气氛间,显得有些蛊惑人心。
“裴载之,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