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沉沉的夜幕上闷雷滚滚响彻,她抬头看天,湿漉漉的发尖滴下一滴水来。
虞泠搓搓手,火苗将她的脸烤热,熏得睁不开眼睛。
你为什么不问我呢?她心道。问问我要做什么,担心我会不会连累你。
虞泠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仁慈是建立在目空一切之上的,理想是驻扎于自私和背弃的。她对裴贺做的一切看似帮助的举动,最主要的还是为了自己。
为什么他就可以,就可以全无目的的信任帮助一个人。
火星炸出来,她从愣神间醒过来。服了自己配置的热汤后她身子热起来,便在书案上忙不迭地修好谢太师的手札。
李谲这个人绝非表面那样,还是得敬而远之。
连绵的阴雨下了好几日,初夏时,空气也格外沉闷。衣服湿哒哒地挂在竹竿上,几日也干不了。虞泠不上课时便缩在屋舍里修补手札,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黑天灰云间隐藏的闷雷像是在预兆着什么大事。
灯花一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虞泠束好发起身去开门,门口正是冒雨前来的尤云亦。他急匆匆挤进门来,打着一把破伞,形容狼狈。
虞泠见状赶紧给他寻了干帕子,又倒了杯热水暖汤,待他一咕噜喝下才发问:“云亦兄,这么晚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尤云亦抖着湿袖子,回道:“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虞泠的心不由得紧张起来。
“常欢几日未回,家里人都找到了广文馆来,里里外外找了一通。以为是跟人喝酒寻欢去了,问了那些寻常的同窗,也都说没见到他。”尤云亦急切道,眼看一滴雨水从眉骨流到了鼻梁处,被他匆匆一擦,他继续补充,“他父亲可是太仆寺卿,一下找了好多人去问,上下搜罗。”
虞泠蹙眉,手下给他添了杯茶,适时插话问道:“现在如何了?”
尤云亦摇摇头,“现在还没找到呢。国子监里先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春闱在即,举子失踪这种事怎好闹大?”
“我今日过来找你是想问你有没有见过他。”他总算说出了今日的目的。
“听闻常欢在失踪之前去了晋阳公主的春日宴。”尤云亦摸了摸自己下巴,目光投向一旁的虞泠,“有人在春日宴上看见阿泠你了,还参与了公主的走马观花,你是否知道些内情啊。”
虞泠蹙眉,稍稍移开目光,一副思索的模样,而后摇头,
“当日我确实在晋阳公主的春日宴,不过却没有见过常欢。我与他交往不多,他为人平淡怯懦,不好出头争锋。其父虽是三品大官,却不见他丝毫借此起势,是个不错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出了这档子事。”虞泠一头雾水,但觉得此事定是与大理寺在查的那桩贩卖考卷案脱不了干系。
她磨墨的手一顿,抬头道:“寻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下落?”
尤云亦叹了口气,道:“若是知道下落我便也不必来找你了,担心你牵扯到这事情里,特地来问问你。”
“谢过云亦兄的关切。”窗外风雨大作,枝叶凋零,屋舍内却是一片寂静。虞泠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尤云亦手中,道:“这是我近日做的可以防潮的香包,连日大雨衣服总不得干,屋子里也都是驱散不了的潮气,当心生霉。”
尤云亦拿过香包先是细细观赏了一番,又靠近去嗅上面的草药气息,他高高兴兴收起来道:“阿泠你比女儿家还细心,还会做香包,为兄就先收下了。”
“家中送来的,我又添了点草药,可助眠安神。”虞泠笑笑,她重新坐下来,认真道,“那此事移交给了谁处理?”
尤云亦抬起头,思索道:“户部,从中协助的一个是太学的崔博士。”
太学博士崔冉,虞泠一手喝着热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样来。那日在长安坊中她与崔十二有过一面之缘。
虞泠又道:“我记得常欢与曾世子颇为交好,可问过曾世子了。”
闻言尤云亦一脸男色,摆摆手:“你可别提了,曾世子流连花坊好多日,总是醉醺醺的模样,如何能审问。他父亲侯爷又有爵位在身,只好等他清醒的时候,谁知道是哪一日呢?”他心中忿忿不平,却不能多说,只点到为止。
虞泠自然心领神会,激烈的雨点打击着窗纸,常欢身携舞弊案的证据,现在人也不见了,想想便是那幕后之人所为,只怕他现在,凶多吉少。
春日宴之后,常欢便不见,她回忆着那天席面上的人,除却自己并不熟识的人,公主,秦王,曾阅,还有裴贺。
难道这件事,当真与晋阳公主有关?
“阿泠,你怎么了?”尤云亦见她出神,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虞泠回过神,抿出一个笑容。她起身去往床边搬出一叠厚书来,道:“这是之前向云亦兄借的书,我做好了批注,正预备还给你。”
尤云亦恍然,忙接过书,翻了翻,惊讶道:“阿泠你可真厉害,我一直愁这书看不懂,不想你区区几日便翻看完,还做了批注,我简直佩服。今年科举,你必然榜上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