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痛不痛……”
“妈妈没事,凌寒乖。”母亲用帽子盖住了头上被扯掉的头皮,要重新长出头发来要等好久好久。
“我一定会报仇的!报仇!”年幼的凌寒攥紧拳头,红着眼低吼着。
“千万不要!不值得为这种人渣垫上自己的人生。妈妈希望你做个好人……”
“我不明白,那个涂经理明明是坏人,为什么好人不能打坏人?”
“这是大人的事……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妈妈……现在我是大人了,为什么我还是不明白……”
涂经理看见凌寒在原地发呆,害怕地躲到角落里,想要打给110。可惜下一秒手机就被凌寒踢到墙上,顿时裆下一暖,尿了一裤兜。
“我的祖宗!我的爷!你要什么都好,你别要我的小命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黄口小儿……”
“你也有家人,那么为什么没体谅过别人的家人?”
“青天大老爷!我没有!”涂经理像个小孩一样耍着无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力量在凌寒手里凝聚,以他的现在的身手可以轻易用石块砸死眼前的男人,而且绝对没人能发现端倪,这场地震、这个时机,简直是上天为他准备的复仇舞台,现在台下的观众已就位,只等他动手把复仇大戏完成,就会爆发如雷的掌声。
动手动手动手。
妈妈的帽子戴了很久,有同学见了问凌寒妈妈是不是秃头,妈妈只能苦笑着绕开他的学校。
动手动手动手。
爸爸辞了原本热爱且有前景的工作,为了更爱的家人,他不得不在深圳从头开始,没日没夜地面试才拿到一份勉勉强强的薪水。
动手动手动手!
是啊,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完成这次复仇。他仿佛看见年幼的凌寒噙着泪水望着他,多少年的痛苦,多少年的等待,巨大的悲伤,蚀骨的愤怒,所有恨意都指向了这一刻。
“我……我……”
黑贝斯奏出泣血般的轰鸣,两只手狠狠地扼住仇恨女士的咽喉。
“你……?”仇恨女士无比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眼里布满的血丝像一头嗜血的凶兽。
“竟然是你!我本来想用替身看看自己内心的想法,没想到把你找出来了,我靠!”凌寒手中发狠地使劲,仇恨女士虽无实体,但在寄主的内心世界里,一旦被发现便无所遁形。
“明明他才是你的仇人,”仇恨女士的声音通过心灵传给他,“我给你力量,你可以把他轻易碾死,还有很多伤害过你和你妈妈的人,我都能帮你解决,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能够践踏你的尊严!”
“谢了不用,”凌寒冷冷地说,“我不喜欢被人操纵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啊……”仇恨女士发出凄厉的嘶吼,散发无数黑影扑向凌寒,这是她最后的爆发,每道黑影都是一段痛苦的回忆,仇恨女士会将这些痛苦无限放大,直到让敌人不堪忍受、痛苦到咬舌自尽。
“妈妈,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啊?”
“你这孩子,怎么天天做这种发财梦?你应该想着当科学家、运动员才对。”
“可是科学家和运动员也很有钱啊。”
“钱钱钱!你把书读好了自然就会有钱,真不明白你小小年纪怎么天天钻钱眼里了!”
“因为有钱之后就没人可以欺负咱们了……”最后一句话没能说出口。
“又不及格!我每天拼死拼活工作你就这么报答我?”
“妈妈,我感觉学习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以后就是人上人。”
“可是妈妈,变成人上人之后呢?人上不会还有别人吗?不爬到最顶上是不是永远会被人踩一脚啊……”这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爸爸你身上好重的酒味儿。”
“哎……宝贝儿子,这么晚了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
“爸爸你说过不喜欢喝酒。”
“嗨……工作上的事,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长大真的好可怕。
张东说,等他成年之后一定要把足迹插满七大洲,现在已经完成了欧洲北美洲的任务,等一毕业就先前往南极洲,凌寒你呢?
凌寒说毕业之后先去奶茶店打个零工吧,还可以偷喝西米露。同学们一阵嬉笑,其实凌寒想的是赚点零钱给妈妈买件新的风衣,不要那种东门小商铺的,要那种高高地挂在橱窗里,在CBD区无数高跟鞋和高档皮鞋踩过的店里出售的。
“这个真是奥利奥?”
“是啊是啊,当然是了……凌寒你干嘛?!这是暖宝宝的铁粉啊,快吐出来。”
“妈的,我还真以为是奥利奥。”
“你在装什么,怎么可能有人连暖宝宝都没见过?”
“哈哈,我只是逗你们玩。”
其实他是真的没见过,没见过暖宝宝,也没买过奥利奥。
“凌寒你上课都在睡觉,作业也不写,考试不及格,你这样混日子有什么意思呢?”
华哥你说的没错啊,生活从来不会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每天除了煎熬,还是煎熬……
“凌寒……”
眼泪如断了的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流,但他的双手依然没松开过,仇恨女士的黑影越来越稀薄,最终缓慢地消失在虚空。
“你赢了凌寒,但我已把自己的力量植入你体内,你最好往后余生再也不要入眠,只要你闭上眼,所有回忆都会进入你的梦里,那可真是……”
涂经理看着面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年轻人,明明有着一张少年的脸庞,身形却宛如巨兽。只见他伸出手做出了一个好似弹吉他的动作,接着就闭上眼睛不动了,然后泪流满面。
现在一次性的替身的能力已使用结束,他再也无权窥探自己的内心。
凌寒睁开眼睛,涂经理慌不择路地爬到角落里,不敢直面他的目光。
“我再问你一次,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知道……”涂经理沙哑地呜咽道,“你是我的祖宗,我的亲爷爷,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唉。”一声叹息过后,夜晚重新归于宁静。
“小同学?你怎么在这里?受伤没有?我们送你去医院。”
消防员刚要冲入科博大厦,忽然一个胖胖的高中生从大门径直走出,神情一片淡然。
“我没事。”他轻声说。
“没事也去检查一下,你看这楼塌成这样,说不准有内伤。”消防员指着十楼的废墟说,结果就转头的片刻,高中生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暇顾及他的去向,一队消防员很快把整栋楼探索完,担架上抬着一个骂骂咧咧的男人下来,他满口脏话,说什么有人要打劫他,结果有贼心没贼胆被他吓跑了……
“嗨,同学,你没回家吗?”眼镜妹突然来到凌寒身边。
“没有,听到这边有动静,我就赶过来了,希望能帮上忙。那个高高的姐姐呢?”
“她去医院了,放心,没有大问题。”
“嗯,那就好。”
“对了,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戴着孙悟空面具的男人呀?他救了我们所有人,但还没来得及跟他好好道谢他就走了。”
“这么厉害吗?”
“你没看见他的身手,那么大的石块,他轻轻松松就搬开了。而且不怕危险,一直在救人,天呐,他一定是个超人!”
凌寒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跟眼镜妹道别。
他走进麦当劳,点了三份麦乐鸡套餐。他其实一点也不饿,但此时只想通过进食来转移注意力。
点开手机是三个未接电话,还有吴霜序发来的几条短信。
我遇袭了,刚刚才解决
你们遇到敌人了吗?现在安不安全?
接到电话了吗?回一下
凌寒?
凌寒把脸深深地埋到油炸食品堆成的小山里,悬着的心终于归入寂静。
乔夕睁开眼睛,旁边的沙发上是呼呼大睡的张东,手上绑满了绷带。
“你醒了?”安博里欧看表,“看来你们是真的累坏了,太阳马上都要落山。”
“第二天都快过去了吗?”乔夕怔住,“凌寒呢?”
“早上吴霜序来了一趟,我和凌寒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就先离开了。中午肖雨佳也回来了。凌寒不知道在哪里,应该在附近守护着咱们吧。”
乔夕没有回答,她冥冥之中能感觉到凌寒的位置,于是乘坐观光电梯到达做顶层。斜阳落在凌寒的侧脸,他眺望着远处的城市。
“乔夕,”走到他身后,乔夕听见他喃喃自语。
“你还好吧?昨晚遇到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看,我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凌寒掀起衣服,露出硕大的肚腩。
“真的没事?”
“真没事!”
乔夕叹了口气,轻声说:“凌寒,你在撒谎的时候就会不敢盯着别人的眼睛,你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用手抠自己的衣服。你有事情不想让我知道也无妨,但说出来会不会让你好受些呢?”
凌寒愕然,视觉短暂与乔夕对上。乔夕从未在他眼里见过如此复杂的情绪,前一秒还空洞无神的双眼转瞬便盈满了泪水。一种巨大的怜悯击中了乔夕的内心,她把哭到浑身颤抖的凌寒拥入怀中,在夕阳的投射下两个人的身影被无限拉长……
“乔夕,拜托你永远在我身边……”